尚蕾走進酒吧的時候,莉蓮已經在吧台裏一麵擦幹手裏的杯子放到茶具裏,一麵看著對麵坐著的佛蘭克林。佛蘭克林的眼前有一杯馬提尼,他坐在高腳凳上,一隻胳膊肘觸在吧台上。尚蕾把外套掛在休息間,然後也來到吧台。她一麵切檸檬,一麵聽莉蓮和佛蘭克林聊昨天的球賽和新聞。
尚蕾在中國的時候並不喜歡體育鍛煉也不看體育比賽。在多倫多酒吧,顧客們除了談論街邊見聞就是交流體育賽事。北美的四大體育聯賽橄欖球、棒球、籃球和冰球,除了橄欖球多倫多不參加,多倫多有另外三支球隊參加北美聯賽。尚蕾的那點體育常識都是在酒吧裏學到的。比如籃球比賽主場非常重要,如果主場敗北,客場基本沒戲。籃球打第二階段的比賽就是比球星,哪個隊的球星厲害,哪個隊就更有機會進入下一輪的比賽。冰球和籃球就不同,冰球速度飛快就像隊員的臨場發揮一樣難以預測,主場客場對球隊的勝負影響不大。
佛蘭克林問:“你看沒看電視,聽沒聽廣播。新聞裏說有個中國女孩在約克大學附近的民居住宅裏被魔鬼強奸殺害?”
佛蘭克林很少和尚蕾交流社會新聞。尚蕾感覺很壓抑,她停住手中的刀。回答:“聽說了。”她不明白那個女孩在深更半夜為什麽會給那個白垃圾開門。也許她是正在與中國的男友視頻聊天,所以她放鬆了警惕。也許她以為白人都是好人。
佛蘭克林關心地問:“現在的多倫多治安有點亂,隔三岔五就有凶殺案。你沒自己開車吧。”
養一輛車,除了買車的錢,還要買保險。在多倫多,新手買汽車保險的費用貴得驚人。尚蕾還沒有車,她想收入再穩定些再買。“沒有。”
佛蘭克林擔心尚蕾一個人下班路上不安全,建議道:“要不要下班順便搭我的車。”
“謝謝老板這麽細心。沒事,我回家的路都是大路。”尚蕾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還是有點犯嘀咕。
在一旁沒說話的莉蓮突然冒出一句:“佛蘭克,你可以教尚蕾兩招防備色魔。”
佛蘭克林和尚蕾還不是很熟,他沒好意思說要直接教授給尚蕾,對莉蓮說:“莉蓮,我以前教過你,你給尚蕾示範一下。”
莉蓮從吧台出來,佛蘭克林也站起來。
“第一是能跑就跑,第二是不能跑就一定要鎮定不能慌神,伺機用膝蓋或者胳膊肘擊中男人要害部位。哪個快速哪個方便用哪個。最後一招是。”佛蘭克林從莉蓮背後伸手卡住莉蓮的脖子,莉蓮轉頭下蹲,反抬腿踢向佛蘭克林襠部。
佛蘭克林佯裝被踢到,捂住褲襠說:“媽的。你要公報私仇啊。”
莉蓮戲笑著懟佛蘭克林一句:“讓你知道女人的厲害。”
莉蓮轉向尚蕾問:“你住哪裏?”
“在斯蒂和央街附近。”
“你不用擔心,我住你北麵。下班我可以開車順路送你回去。”
“謝謝。那你多不方便。”
“我沒什麽不方便,你也沒必要不好意思。你可以把買公交車的票錢給我,我的汽油費也有著落。你方便我受益,很好的雙贏生意。”
尚蕾每天乘公交車去酒吧,夜裏坐車車上沒有幾個人,走在路上行人也稀少,可尚蕾從來沒有覺得夜間下班不安全。現在華人大學生出了這麽恐怖的事,而且還是發生在女孩的房間裏,尚蕾想著就有點毛骨悚然。尚蕾擔心自己夜間回家的安全,但她目前沒有別的選擇,她需要這份工作。
看來在多倫多哪裏都一樣,無論中國人還是老外,釘是釘鉚是鉚一碼是一碼,搭順風車就是接受服務,得方便就得買票。以前她搭貴妃的車就是這樣。現在能搭莉蓮的順風車,她當然何樂而不為。尚蕾高興地答應道:“一劍雙雕。恭敬不如從命。當然可以。不過還是得先謝謝你。”
“你這真是客氣。”
酒吧開店的時間即可就到。佛蘭克林離開吧台剛打開店門,一位肥胖的老黑女人就走進來,是酒吧的熟客瑪麗。尚蕾在酒吧當班時,瑪麗總是第一位光顧的客人。瑪麗是位退休警察,粗獷易於暴怒,說話聲音就像鐵錘敲擊倒扣在地上的銅鍾,用力卻有卡在嗓子眼兒裏的感覺。也許是她當警察時處理的糾紛太多,以至於如果她說話慢條斯理輕聲細語仿佛就與她的膘肥體態不相匹配。尚蕾第一次給瑪麗調酒的時候,瑪麗伸手握住尚蕾的手自我介紹,抓得尚蕾的手掌骨咯咯直響仿佛再多握一秒就要斷裂。瑪麗的聊天話題和社會秩序戚戚相關。尚蕾不關心時事,無論瑪麗說的是真是假還是她聽懂沒聽懂,尚蕾都是點頭認可。
尚蕾給瑪麗準備好一小杯威士忌,瑪麗半隻屁股剛粘在酒吧的凳子上還沒坐穩,一隻手已經伸向吧台拿起尚蕾為她備好的酒杯。
瑪麗是多倫多蘭鳥棒球隊的球迷,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準是說蘭鳥隊最新的戰況,她的臉色就是棒球隊輸贏的晴雨表,贏球是開懷大笑輸球是一臉怨氣。今天瑪麗比較特別,是嚴肅帶怒氣。尚蕾心裏犯嘀咕,是不是誰招惹了她。
瑪麗憤憤地大聲說道:“那個狗雜種的白垃圾居然敢闖進那女孩子的房間。要是我抓住他一定割掉他的龜頭。多倫多變得越來越亂,這樣的白雜種越來越多。狗曰的加拿大政府太仁慈,對這幫混賬東西應該格殺勿論,統統槍斃。”瑪麗習慣性地扶住自己的腰部仿佛腰間有把手槍。
加拿大的法律太寬鬆,沒有死刑,最嚴厲的刑罰也不過是終身監禁外加二十五年內不得保釋,就是罪大惡極的連環殺人犯,往往也隻有關二十五年就能獲得自由。
在中國是一命抵一命,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尚蕾對加拿大沒有死刑一點也不理解,問道:“加拿大為啥沒有死刑?”
瑪麗越說越氣憤:“在我剛當警察的時候有死刑,最後一個死刑犯就是在多倫多被處死的。現在的政府對罪犯講人權,在1976年廢除了死刑。都是你和我的納稅錢在供養這幫殺人犯在監獄裏好吃好喝。”
過了有半個小時,一幫剛踢完球的男男女女年輕夥伴滿頭大汗吵吵嚷嚷地闖進酒吧,尚蕾以前沒見過他們,佛蘭克林也不熟悉這幫孩子。擔心這幫孩子會惹事生非,在遠處的弗蘭克林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他們。
瑪麗在聚精會神地看電視裏的棒球賽,吵鬧聲淹沒電視裏解說員的聲音。瑪麗不耐煩地撇了他們一眼,喊道:“安靜。”
年輕人不屑一顧,他們根本沒有理會瑪麗的警告,其中一位衝著尚蕾喊:“十杯啤酒。”
瑪麗又吼道:“閉嘴。”
年輕人聳聳肩,斜眼看一眼瑪麗。瑪麗視而不見,還是繼續關注電視屏幕。
“哪個牌子,當地的還是進口的?”尚蕾最不喜歡顧客這樣要酒,酒吧裏本地的進口的啤酒有幾十種,客人不說哪種尚蕾就沒辦法給他們拿。
那孩子大聲喊:“隨便哪個,越涼越好。”
“百威?”
“行,來十杯百威。”
尚蕾斟滿十杯啤酒。年輕人拿起酒一窩蜂站在瑪麗前麵看電視裏的棒球比賽,故意擋住瑪麗的視線。
瑪麗不客氣地喊:“年輕人,你們阻擋我的視線。”
一位年輕人毫無禮貌地指責道:“別廢話,老人家。這不是你家。這麽大的酒吧這麽多的電視想看自己換個位置。”
瑪麗騰地氣呼呼地從凳子上躥下來,站在年輕人後麵。她個頭比他們矮一大截,但她麵無懼色。
瑪麗一手卡腰,好似她腰間有槍。她斬釘截鐵地命令道:“我說過,你們擋住了我的視線,他媽的給我滾開。”
年輕人還是對瑪麗的抱怨無動於衷。他們站在那裏紋絲不動,好似瑪麗說話聲音像蚊子他們當成耳旁風沒聽見。瑪麗當過警察,她隻有訓斥別人的份,還沒有見過有人對她如此狂妄無禮。瑪麗從沒受過這樣的氣,她咽不下這口氣,提高嗓門:“你爹你媽不教訓你,我來教訓你。”說著她就要操起身後的凳子。佛蘭克林看著一觸即發的打鬥即將爆發,他一個箭步衝過去按住凳子,然後站在瑪麗和年輕人中間。年輕人一看佛蘭克林這架勢隻好灰溜溜地一起走到角落靠牆的沙發處。
瑪麗轉過身對著吧台,說:“不平靜的一天,再來一杯。”她呲出牙齒,笑著向尚蕾又要一杯,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
年輕人們喝完啤酒又一溜煙消失在夜色裏。酒吧又恢複先前的寧靜,再沒有人大聲吵鬧,隻有沒有生氣的慵懶音樂在酒吧裏環繞。客人們似乎很滿足這種與世無爭慵懶閑致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