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戲是需要舞台的。老爸年幼時看到的是臨時搭拆的戲台。到現在,很多村也還是沒有正式舞台,辦社火唱戲時依然臨時搭建。秋林坪比較先進,到我年幼時已經是木土結構的正規舞台了。去年給老爸的一封信裏說到這些,摘錄在此:
那時候,秋林坪的戲台不是現在那個,由您牽頭重修的寬敞帶後台的新戲台,而是舊的戲台,舞台狹小,兩側勉強能安頓下文武場麵,沒有後台,唱戲的時候都是臨時用木板在戲台後搭個窄窄的棚子,以供馬上上場的演員候場。那裏四麵漏風,隻有一個火盆,冷得人隻打哆嗦。因此,大量演員都在舞台對麵、大隊院子裏那間倉庫候著,烤著火喝著茶,諞著閑傳,比舞台後麵舒服多了。唯一的壞處是離舞台遠,看不到戲演到哪裏了。演員的調度全靠場記催台。偶然,場記有時忙著忘了傳喚演員,或者去傳喚演員的小孩子掉了鏈子,角色不能及時到位,場上的演員就不能下場,急的團團轉,臨時自己加戲,現編現唱。記得常常開玩笑的是那次,我二伯被晾在台上,文武場的鑼鼓敲了又敲,換場的間奏重複了一遍又一遍,演員還沒到場,他不得已吼道:“XXX你怎麽還不來,XXX快去把他喚。”因為他演的是黑臉包公,滿嗓子唱,聲音又粗又沙,又帶著板眼,台下的觀眾居然沒人發現那是現編的詞,是提醒場記趕快去催台。哈哈。
我那時候小,沒耐心安安靜靜坐在冷得要死的露天看一晚上的戲,常常是跟著你們泡在後台。我還記得那個倉庫,在大院最靠裏的角落裏,牆上掛著道具,長槍、大刀、馬鞭、旗子、劍、錘......靠牆是一排排戲衣:帝王的蟒袍、武將的甲胄、小姐的彩衣、丫鬟的襖裙......柱子上掛著大小和顏色不同的髯口、玉帶、和各種帽子:珠光寶氣的貴妃帽,兩根長耳的官帽,短耳的縣令帽,軟耳的公子帽,將軍的頭盔,護衛的風雪帽等等。最吸引目光的是那張大桌子,上麵是一盒盒的頭麵,簪、釵、珠、花,金鳳、玉蝶、步搖、流蘇,特別想摸一摸又不敢,怕掉地上碰碎了。除了這些,印象特別深的是你們用來煮榆樹根的那個鍋,因為所有的片子都要在榆樹膠裏煮軟、捋平、挽成花,才能貼到臉上去。
後來大了些,偶然也會隨你們上台,充當丫鬟。至今,我還留著一張自己的劇照。嗬嗬。不過,比起在舞台上,我記憶更深刻的還是在舞台後麵花花綠綠的色彩,胭脂粉彩的香氣,以及看你們一筆一筆勾出一張張不同的臉譜。
老爸為了改建舊舞台盡心盡力,卻也頗受氣怨。古話說:“雁過留聲,人過留名。”雖然老爸並非為名為利,但他一生熱心公益的舉動,成為我們心裏的一盞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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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感錄
王在富
戲(3)
三
唱戲是需要戲台的。秋林坪村唱戲的戲台,在一九六三年以前,每次要唱戲時,都是臨時搭戲台。搭戲台很複雜。要割桃條、擰桃腰、紮架子、搭木頭、鋪板子、栽杆子、搭杆子、綁杆子、蓋帳子、掛簾子等工序。但不知哪朝哪代哪些人定下的規矩,這些活都固定在各家各戶。隻要燈辦起,這些人就自覺的把自己該拿的東西拿來做好。各幹其事,齊心合力,一天時間準會把戲台搭好,把演戲用的東西準備就緒。如果誰該拿的東西不拿來,誰該幹的活不幹,那就會吃大虧。在村上頭人的指揮下,把那家主人抓來,眾人踢亂腳,甚至捆綁吊打。
解放後,逐步完善了法律,人人平等,老祖宗定下的規矩不頂用了。為了減少搭戲台的麻煩和矛盾,村上於一九六三年修建了土木結構的戲台。這就方便多了,隨時可以唱戲、演節目,還可以開群眾會。
這個土木結構的戲台,經過四十年的屋漏、蟲蛀,又著了一次火,大梁也斷了,用木頭頂著,已成嚴重危房。加之戲台開間窄,進深淺,唱大戲一些人多的場麵擺置不下,人們渴望重修戲台。
二〇〇〇年我退休後回老家生活。村上好多人希望我能把重建戲台的責任擔當起來。我熱愛戲劇,村上人又叫我“戲模子”,我覺得人活著應當給後人做點好事,便熱忱的擔當起修戲台的責任。
我想既然重建,就要建成鋼混框架結構的,較為正規的戲台。我便請隴南市設計院工程師黨世祥做了無償設計。舞台寬度12米(台口寬度9米,文武場麵各1.5米)進深7米;高度6.5米。有8根高6.5米的頂大梁的鋼混柱子(其中地下1米50×50公分;地上至台口1米;台口至屋麵4.5米均為37×37公分);兩根鋼混大梁50×70公分。台口和後門過梁均為30×30公分。屋麵鋼混厚度為15公分,屋麵伸出台口1米遮雨。框架內填充物均為24紅磚牆。屋頂前邊女兒牆,兩邊高60公分,中間高1.2米。上嵌“秋林坪舞台”五個鍍金大銅子,兩邊有“王在鵬題”和“甲申仲夏”的小銅字。原設計在舞台兩邊各建一間磚混結構的文化室。演戲時作內台使用。
根據這個設計方案建成戲台,大約要花10萬元人民幣。二〇〇四年二月初,我便和幾個熱心人商量捐款事宜。開始,我捐1萬元、王禮捐2萬元,王剛捐8000元,王在德捐5000元,王體先捐1萬元,王明德捐2萬元,還說不足部分他保底。共捐款73000元。這和10萬元的差距還有2萬多元。當時和村幹部商量,不要給王明德再增加負擔,不要叫人家保底了。村上每家出三個義務工,以彌補這兩萬元的差額。事情本來進展順利,我為他們幾個人為村上辦實事,慷慨解囊,大力支持,感到十分欣慰。
在三月間,準備動工新建舞台時,風雲突變。拆舊戲台建新舞台及文化室要擴大一點麵積。五方院裏人說占了他們的墳地,不讓修。其實根本不存在占墳地的問題,隻在舊戲樓兩邊擴展一點地方,隻占王維賢一家的一點園子,而且村上答應以三倍的麵積給予補償。同意不同意隻是王維賢的事,和整個五方院家族有啥關係?
同時,王明德和王體先抽去他兩個捐的三萬元錢。這對資金原本十分緊張的問題,無疑是雪上加霜。新舞台建還是不建,兩條路擺在麵前,這不是我一個人能為的事,仍要和幾個熱心人一起商量。
經商定大家認為,建新舞台的事,我們已向村上承諾,村民都知道這件事,而且村上93%的人都聯名支持。言出必行,一言九鼎。我們幾個人再增加一些捐款,以彌補他們兩人抽去的捐款金額。我們不能辜負了村民的期望,不能讓個別人的陰謀得逞。王維賢不讓地方,也不強求。新舞台修在舊戲台前麵,舊戲台作內台使用。不再建文化室。
在王禮、王剛、王在德、王在忠等人的大力支持下,新舞台決定立即動工修建。於是成立了秋林坪舞台修建小組:由王早林、王羊生、王仁義、王在富四人組成,王早林任組長。四人小組簽訂了分工協議。王早林全盤負責,兼管工程質量監督;王羊生負責每天小工安排;王仁義負責安全;王在富負責資金籌備和主要建材采購。聘用王維廷為保管員負責工地材料驗收、入庫、保管、出庫、使用。每筆費用支出都要有保管員和王早林、王羊生、王仁義三人中的二人簽字,王在富方可付款。還規定了為修建舞台進城辦事人員的路費、生活、住宿補助標準。工程掌尺為王樂榮,所用工匠全是本村人,不能讓肥水落入外人田。
修建新舞台工程於2004年4月26日(農曆甲申年3月初8)開工,於6月19日(農曆5月初2日)竣工。曆時55天。共用義務小工303個(其中有33戶多做義務工1天);未出義務工25戶。還有12人多做小工26天,每天按當時城裏小工價15元付了工錢。
修建新舞台實際捐款:王禮30000元,王在富15000元,王在德10000元,王剛10000元,王在忠4000元,王在鵬800元,共計69800元;餘料處理回收4753元;共計總收入74553元。
建舞台支出:61524元(包括建材、工匠、運輸、小工等費用)餘款添戲箱購買莽、靠、褶、小旦行頭、盔、帽、冠;青白蛇、許官人衣服袍帽;舞蹈衣、聚光燈等共計12497元;付村上招待費500元;共計總支出為74521元,結餘32元。
至於王明德在20多人吃飯的桌麵子上明確表態捐款2萬元,還曾說要保底。才過了一個月又突然說不捐了,原因是啥,至今王明德給我未曾說過。王體先曾表態捐款1萬元,隻匯來1千元,我一氣之下給他退了回去。王禮開始捐款2萬元,後來實際捐了3萬元。都是同一個村上的知名人士,同樣自願為村上辦好事,為啥同樣的承諾,其結果大不相同呢?村上人眾說紛紜,但都是猜測。
不管怎樣說,舞台終於建成了。我們幾個人對村上的承諾兌現了。雖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對我們而言卻也盡心盡力了,我們深感欣慰。新建舞台高大宏偉,寬敞明亮。又添置了紫色平絨幕門,米黃色二幕,天藍色底幕,草綠色地毯,五個聚光燈,很是氣派。為村上演戲、跳舞、唱歌、開會提供了很好的活動場所。
對新舞台的建成村上人都說很好。但卻成了個別人的一塊心病,必欲毀之而後快。如果有人重建一個比現在的舞台更寬大、更牢固、更完備、更好的新舞台,那毀掉舊舞台有何不可?不過鄉親們要牢記:等他將新舞台建好後,再拆舊舞台也不遲。否則,悔之晚矣!
二O一三年五月一日於臥龍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