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侖自然是叱吒風雲的英雄人物,但是有一款西餅也叫“拿破侖”。我早就聞其大名,第一次品嚐是在紐約法拉盛的大班餅屋。記得那層層酥皮中夾著香脆的核桃和絲滑的黃油霜,甜而不膩,口齒間留有餘味。
曾經讀到一本關於蘇俄革命的小說--《莫斯科紳士》。男主角是一位高貴優雅的舊時代紳士,在蘇維埃政權顛覆了沙皇政府時候,他被判終身軟禁在莫斯科市中心一家高級酒店中。而他是怎樣接受這個判決的呢?他來到了城裏最有名的法國點心店,點了一份mille feuille,安安靜靜地享受了這最後一次自由的奢侈。我學的法語隻是皮毛,所以望文生義就想做是“千層酥”了。
終於,我有機會去巴黎旅遊了。在安排行程的幾個月裏,我惡補了一下扔了很久的法語,也了解了一點兒法國的飲食文化。歐洲導遊達人Rick Steves在他的書中說,法國的甜點非常出名,不可錯過。所以我專門考證了一下mille feuille。哇,沒想到它和“拿破侖 (Napoleon)”大有淵源!
一般認為,mille feuille就是拿破侖,一種傳統甜點,在一塊塊鬆軟的酥皮中夾著一層層濃厚的香草奶油,而表麵蓋上一層帶羽毛狀巧克力花紋的香草糖霜。但是也有考究的人說,mille feuille和拿破侖有一些不同,在意大利,拿破侖中間夾著的是杏仁醬,但是後來大家把一層夾一層的料理都叫做拿破侖了,連“蔬菜拿破侖”這樣令人匪夷所思的菜式都大行其道。
在巴黎,我和先生住得離香榭麗舍大道很近,進進出出常常路過那家著名的甜點店Ladurée的分店。在黃昏的燈光下,那個小小的棚子裏裝飾著的無數粉紅,粉紫的人工玫瑰花,充滿了夢幻的氣氛。人們像朝聖一樣井然有序的排隊,從一個小門進入,從另一個小門出去。進去後可以看到櫃台裏展示的甜點。這個店是以馬卡龍,尤其是玫瑰馬卡龍出名的。可是我才點了兩個馬卡龍,眼光就被一小塊拿破侖吸引住了。價格不便宜,但是來到了以拿破侖為豪的法蘭西,又想起了當年的美好記憶,我忍不住買下了這塊點心。
回到旅館,我迫不及待地咬了第一口。什麽感覺?甜!膩!齁!雖然也是一層層的酥皮,雖然也夾著堅果,但是那個甜度簡直爆表,直衝腦頂。先生笑話我--原來這些超級甜的點心都是和清咖啡一起享用的,這樣甜和苦才能互相抵消。好吧,既然我吃不起苦,也不配享受這高貴的甜點。
過了幾天,我在盧浮宮裏看到了大衛畫的拿破侖加冕的油畫,津津有味地想起當年拿破侖從教皇手中搶過皇冠給自己戴上的故事,怪不得大衛隻能畫拿破侖給約瑟芬加冕。而在榮軍院,看到了拿破侖的墓地,棺柩富麗堂皇,不由得起了“故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的感慨。但是對於法國的“拿破侖”和其他甜點我都敬而遠之了。
今年情人節,想起要為先生做一款新穎的甜點。忽然想起了當年在法拉盛讓我念念不忘的“拿破侖”。於是我上了油管認真搜索起來。讓我失望的是,如果搜mille feuille或者Napoleon, 食譜中含糖量必然極高,對於我們中年人來說已經不合適了。忽然我想到何不搜一下“拿破侖”的中文字呢?柳暗花明,原來有一種港人改良的甜點叫做“港式拿破侖”,關鍵是甜而不膩。我看了好幾個視頻,終於掌握了要點,像模像樣地操作起來。
首先我打發蛋白至堅挺,拌入烤好的核桃碎,整理成兩塊長方形在烤爐中低溫烘成蛋白霜。然後我在三塊酥皮上叉小孔,再壓上烤架烘焙,這樣不至於高低不平。最後我打發了黃油、糖粉和香草精、鮮奶油、鹽,製成黃油霜。之後就是關鍵的整合步驟了,一共三層酥皮和兩層蛋白霜,中間用黃油霜粘合。再最後切去多餘的邊時,我屏息靜氣,手起刀落,因為酥皮和蛋白霜都非常酥脆了,不小心就會散架。
感謝先生的攝影技術,把我這一烘焙的新作保留了在了照片中。當拿破侖在我們嘴裏像雲朵一樣輕盈地化開,淡淡的甜味滲入心中,我不由得想起了愛情的滋味。如果說西方人的愛情濃鬱如mille feuille,如拿破侖對約瑟芬的表白--“你的吻給了我無限的思索和回味,你的淚水使我熱血沸騰”,那麽中國人的愛如”港式拿破侖“的雲淡風清卻永留心底,如我和先生二十多年的相知相守,和我們每一個用美食慶祝的節日。
隻有款款繾綣意,古今中外心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