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有夢書當枕
從上海到西雅圖，從新聞采訪到中文教育，唯一不變的是對文學的熱愛。愛讀中英文好書，愛聽古典音樂，愛看驚心動魄的影視劇，愛美食，愛烹飪，這一切都融入筆端，和同人切磋。
新西蘭是一個神奇的國度--它有著鬼斧神工的雪山，雄偉壯麗的峽穀，一望無際的草原和熱氣蒸騰的地熱。我們這次遊覽，在奧克蘭登臨了最高建築電視塔一覽市景，在北島的Rotorua小鎮麵對著絕佳的風景享受富有礦物質的溫泉，在惠靈頓看到了珍貴的大章魚標本，然後乘渡輪過海峽來到南島，在雪山和冰湖邊品嚐了湖水中特有的三文魚生，參觀了《指環王》霍比特人的村莊，遊覽了很多科幻片中出現的如夢如幻的米爾福德峽灣(Milford Sound)，最後來到了大名鼎鼎的皇後鎮(Queenstown)，和世界各國來的遊客一起狂歡。
最後幾天，我們正好有閑暇，決定去拜訪距離皇後鎮不遠的劍鎮(Arrowtown)。從皇後鎮開車到劍鎮隻需要大約二十分鍾，我們去的時候因為開了小路，有點兒堵，大約四十分鍾才到達。和所有的旅遊小鎮一樣，劍鎮有一條主街，開著各種各樣的紀念品商店，有美麗的樹蔭。遊客來來往往，頗為熱鬧，在鎮上的幾個主要飯店裏，賓客滿座，大家喝著啤酒，興致都很高。乍一看看去，劍鎮和西雅圖附近的德國小鎮(Leavenworth)很像，是典型的旅遊景點，但是劍鎮是千真萬確的曆史遺跡--看了一些建築上的介紹才知道這個富庶的小鎮的源頭要追溯至19世紀60年代的淘金熱，很多銀行、商號現在都好好地保留了下來，見證它曾經的繁華。
在一家紀念品店閑逛時，店主忽然問：“你們是中國人嗎？”我們點頭。她熱心地說：“那你們去參觀華工遺址了嗎？”這一下我們的好奇心被引起來了，在這個看起來是世界邊緣的地方難道還有華人的曆史足跡？那我們一定不能錯過。
離劍鎮不遠的Otago地區就有一處華工遺址。我們首先去看了根據考古發現複原的華人居住區。當我看到那些低矮破舊的窩棚時，震驚無法用語言來表達。跟劍鎮上考究的建築相比，這是原始人類的住所啊！那些小屋是用石頭、破木板和搭成的，頂上是廢鐵片上蓋草堆。有很多窩棚中人都難以直立，床、灶等基本生活物品簡陋得不能再簡陋。這些同胞，大多數來自廣東開平，也是淘金熱的時候來到的劍鎮，他們擔負了最最沉重的勞役，得到的是遠遠不如歐洲人的待遇。
然後在劍鎮湖畔博物館，認認真真的搜尋關於華工的資料--真的不多。在1874年時，劍鎮共有3564名中國人，可是劍鎮的富庶、劍鎮的繁華不屬於他們。他們被隔離在鎮邊一條叫Beer Creek的小河旁，在每天的勞作後，回到蝸居，過自己的生活。很多人是單身漢子，把辛勤勞作得到的收入寄回在“唐山（中國）”的家人--這收入大約是一年77新西蘭磅，而在家鄉，一般的勞工隻能能掙相對來說12-14左右。這些勞工非常有技巧，也極其能幹，西方人一方麵讚揚他們的高出產，一方麵又歧視這些“梳著辮子的人”。而華工的死亡率高，老弱的也不能享受新西蘭公民的退休金。運氣好的能回故鄉蓋房娶妻，但也有不少人埋骨他鄉。在介紹當年亞林商店的展覽中，我看到了一套不知哪裏搜羅來的鴉片用具，特別覺得刺眼。因為，不遠處就是一台當年鎮上報紙的印刷機。陳列者似乎有意彰顯西方文明的優越，我想起了一個說法：真是月球的兩麵啊！
（圖片來源：新西蘭天維網）
在熙熙攘攘的劍鎮，我忽然感到有風從華工的遺址吹來，來自那那荒涼的小山丘和空空蕩蕩的小窩棚，來自當年無數無名的被湮沒在曆史河流中的主人--他們跟奧克蘭街上背著書包的留學生，在各個城市開飯店或旅館的老板們，在機場掃貨的遊客們都流著同樣的血--希望所有來新西蘭旅遊或紮根的人們，別忘了在這個角落的孤魂們。
（攝影除注明出處外，皆為陸勵風）
怪了，我當年參觀劍鎮時，看到了早年華工的遺址，也隱隱覺得有一陣冷風吹來，好像想對我淒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