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時候,位於市區鬧中取靜的家中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種遍了月季花、梔子花、茉莉花,還有一棵高高的苦楝樹。我常常在院中玩耍,邂逅點小鳥小蟲。記得最常見的鳥是麻雀,但凡有喜鵲喳喳地叫兩聲奶奶就喜上眉梢。除了哥哥喜歡抓的蟋蟀、蜻蜓、蝴蝶,無非是些討厭的昆蟲如蒼蠅、蚊子。那時我不知道小動物可以和人以自然的方式密切接觸。
剛到美國時,我在灣區一座著名公立大學求學,學校裏有很多鬆樹。我第一次驚喜地發現有那麽多鬆鼠在那些樹幹上爬來爬去,在地上跑來跑去,甚至會過馬路!而這些小鬆鼠和我以前想象的一點兒都不一樣,沒有“蓬蓬鬆鬆能當一床被子蓋”的大尾巴,耳朵上也沒有尖尖的豎起的毛,顏色更是灰灰的,既不起眼,也不可愛。但是,不久它們的形象就轉變了,變得親切可愛--我不喜歡中午在喧鬧的學校餐廳裏聞漢堡、薯條的味道,總是帶著自製的三文治來到一棵鬆樹下,坐在一個樹根上慢慢享受午餐時分難得的閑暇。漸漸的,有一隻小鬆鼠謹慎地來試探,想看看我在吃什麽。我喂了它一點點麵包屑,它似乎就和我有了情感聯係,每次我在固定鍾點去固定地點吃午飯,它就會出現。其實不是為了吃,好像就是為了陪伴在初到他鄉人生地不熟,孤孤單單的我。
成家以後,我搬到了西北部的西雅圖湖東,這兒植被濃密,很多鬆柏四季不凋,所以華盛頓州被稱為“長青州”,而西雅圖市又名“翡翠城”,自然是小動物們的天堂。第一次去西北本土(阿拉斯加除外)第一高峰雷尼爾雪山,爬到雪線上,取出我一貫的隨身糧食--自製三文治--和先生分享,沒想到新朋友又來了!看到的這兩隻小動物愣頭愣腦的,背上兩條花紋,尾巴比我以前見到的小鬆鼠大,毛色偏褐色。我大叫:“這兒的鬆鼠好奇怪哦!”我先生嘲笑我:“這不是鬆鼠,是鬆鼠的表哥。”原來,這就是動畫片《米老鼠和唐老鴨》中整天捉弄唐老鴨的兩隻花栗鼠啊。怪不得他們拿起食物拚命往嘴裏塞,兩個腮幫子鼓鼓的,一起一伏在用力咀嚼。
我們自己的家在一個較老的社區,所以有很多大鬆柏樹,在冬季積滿了白雪,賞心悅目;在夏季撐開樹蔭,給我們送來一絲絲清涼。而小鬆鼠成了我們的鄰居,常常看見他們在木籬笆上飛快地穿過,在樹枝上騰挪上下,四腳幾乎是騰空的,看上去像武俠小說中描述的絕頂輕功。隻有一次,一隻鬆鼠寶寶不小心掉下來,鄰居的孩子們在圍觀,鬆鼠媽媽急得不行,叫得撕心裂肺。我們大人趕快驅散好奇地孩子們,鬆鼠媽媽才敢小心翼翼地下樹把她的寶寶叼上去了。鬆鼠們一到秋天就分外勤快,到處扒拉著搜索冬糧。我的一個朋友甚至有她的一套天氣預測體係:如果秋天鬆鼠特別肥大,說明冬天氣候會越發寒冷。我試了一下,即使算不得百試不爽也頗有道理了。
而我們小屋後的花草樹木成了鳥的世界。這裏多數鳥我不認識,但是卻不妨礙我欣賞它們的身姿,聆聽它們的歌聲。早上在窗口,婉轉的鳥叫聲催我起床。曾經讀過村上春樹的《發條鳥年代紀》,怎麽都想象不出什麽是發條鳥。忽然有一天,在大樹的樹蔭深處聽到了“噠啦啦”的聲音,和給鍾表上發條一模一樣。我連忙跑出去,想一窺這位貴客的真容,沒想到它很害羞,不知躲到哪裏去了,頓時耳邊萬籟俱寂,連吹過臉龐的微風都沒有聲息。夏天在家上班時,常常聽見一隻鳥兒在窗下扒枯葉找蟲子吃。開始有點煩,但是想想,它也是在辛勤工作呢。我有一次忍不住好奇心,偷窺了一下這位夥伴,沒想到它的體型這麽嬌小,還能折騰出那麽大動靜!藍鳥(bluejay)的到來是我每年盼望的日子。它沒有動人的歌聲,也不會陪伴我,但是它那一抹藍色是天空中最靚麗的色彩。我愛看它抖動頭上的冠,展開輕盈的翅,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從我們家飛到鄰居家屋頂。而蜂鳥也不算稀客--我在中國的小院裏隻見過一回,而這兒我先生在做園藝時常常把我喚去,一起看著蜂鳥在花朵邊舞蹈。嬌小的體型,美麗的色彩,飛速扇動的翅膀都讓我們大飽眼福。
與小動物為鄰也有煩惱。春天時,兔子們在附近小學的操場上歡快地蹦來蹦去,到了夏天,他們就成群結隊地來社區裏各家各戶的草坪上做客了。我小時候看到的都是長耳朵,三瓣嘴,紅眼睛的小白兔,而這兒孩子們見了大叫“bunny, bunny”的兔子其實是野兔。耳朵小小的,渾身黃褐色,尾巴圓圓的,白白的,一跑起來特別醒目。我的一位四川鄰居開玩笑說,一看到就想到二姐兔丁。其實這些兔子繁殖過旺對於植物不好,更是細菌、寄生蟲繁衍的載體。
比兔子危害更大的是浣熊。浣熊看著很萌,像戴著一副墨鏡,其實常常損害這兒的房屋,因為美國西北部木材豐富,很多房子的外牆是木頭的。說起來,我們家有慘痛的教訓。一年春天,有隻體型肥胖的大浣熊整天在後院出沒,甚至膽大包天上了陽台,趴著欄杆。我們好生氣惱,叫了除害公司。他們看了一圈,無功而返。當日半夜,我和先生正酣睡著,突然被天花板隔層上的一陣動靜吵醒。我們全副武裝,帶上頭盔護膝,手持棍棒,架上梯子,打開了上隔層的門,可巧,那隻大浣熊也在好奇地探頭張望,跟我們打了個照麵,情急之下就要往我們房間裏亂鑽。我先生連忙予以迎頭痛擊,它才沒有下來,逃走了。我覺得奇怪,小心翼翼地爬進隔層,發現這隻浣熊剛做媽媽,在裏麵生了兩隻小浣熊。在電筒光下麵,灰灰的兩個小身子縮在一起,眼睛都沒有睜開呢!盡管可憐它們母子,這裏畢竟不是它們的久留之處,我們把小浣熊用毯子裹好,放在紙板箱裏,擱在陽台附近。第二天,浣熊媽媽就知道我們不歡迎它們,搬家了。可是在她急急忙忙找自己娃娃時,五分鍾就把我們的外牆咬開了一個大口子,讓我們見識了她牙齒的威力。
先生小時候在上海長大,因為住房緊張,鄰裏眾多,我聽到過很多有趣的故事,堪比滑稽戲《七十二家房客》。來美國住了自己的小別墅,鄰居少不說,很多僅僅是點頭之交,清淨是享受了,但有時不免寂寞。倒是這些小動物鄰居,林林總總,給我們增添了很多談資和樂趣,同時我們也學會了珍惜自然,善待動物。
我家也是在一個較老的社區,所以有很多大鬆柏樹,
我就寫過“我們家的大鬆樹”係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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