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攪亂了多少人的靜好歲月!生活中最尋常不過的上理發店,剃個頭剪個發,在被疫情困足居家的日子裏,竟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話說二O二O年春天,疫情如野火般擋不住地升溫,加州矽穀的各個城市相繼進入了“就地抗疫”的居家隔離狀態,除了醫院、食品百貨超市外,大大小小的商家都關門閉戶,隻做網上買賣。然而,餐館上不了,可以自己在家學做美食;健身房不能去,把健身器械搬入自家客廳、車庫,可以照練不誤,理發店高掛休業牌,卻愁倒了一眾紅男綠女。眼見滿頭秀發日漸荒蕪,三千煩惱絲野蠻生長,男士們悄悄地戴上了棒球帽遮顏蓋發,女士們的後腦紮起了馬尾。可憐常去發廊變著花樣染發的小姐姐、小哥哥們,望著頭頂日漸擴大的“黑土”麵積,隻能徒呼奈何。也有人受不了自己淪陷的發色,網購染劑,自助式染回黑發,從此返璞歸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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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我和建先生倒沒有如此煩惱,頭發長了該剪剪,白發冒出來了該染染,和疫情前幾乎沒有兩樣。究其原因,就是八個字:自助理發,惠己惠人。
若問,平生與理發業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我倆,怎會有如此功夫?其間可以引出長長的故事,且聽我慢慢道來。
文革歲月,初次觸“頂”
建先生在工廠裏當青工的時候,正值文革後期,生活中與美有關的事物皆被封殺,年輕人愛美的心備受壓抑。一起長大的發小們,已不能忍受理發店單調枯燥的發型,於是靠著一把手推剪互相理發,啥時候想剪就剪,剪自己喜歡的青春模樣。建先生的觸“頂” 就從那時開始,有了幾推子的功夫。
我的理發技術來自於父親的啟蒙。文革中,父親被下放到西昌“五七幹校” ,大涼山地區的艱苦勞動讓白麵書生的他脫胎換骨。剛回城的那些日子,爸爸就像家裏的能工巧匠,大小家事都能上手,藤椅扶手壞了,他找來工具和繩子,一會兒功夫就修得結實又漂亮。記得有一天父親問我,願不願意學理發,他可以教我。雖然我對爸爸有這番手藝半信半疑,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一口就答應了。
爸爸先讓我用推子在他的頭上找感覺、練膽量,然後教我如何推得快又不會夾扯頭發,進而再引導我用梳子、推子配合而剪出發型,完成整個流程。我學習理發,媽媽最高興,從此家裏三男都是我練手的對象,爸爸自不必說,哥哥樂意配合,小弟雖頑皮,“刺兒頭”難剃,但在媽媽的鎮壓下,每個月被修理一次總是跑不脫的。就這樣,我的觸“頂”始於在父親大人頭上“動土”,在兄弟倆發際間耕耘。現在回想起來,頗有幾分神奇。
留學生時期,創造登“頂”之作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建先生隻身來美留學。聽說新來的四川同學會理發,江蘇來的老楊同學如逢知己,提著理發工具袋找上門, 與建同學締結了友好條約,每月一次互助理發。建先生由此重拾多年沒摸的理發推子,自助解決民生問題。次年,我也來到美國,建先生的頭發由我接手打理。時隔多年重新觸“頂”,我的內心難免忐忑,然而肌肉記憶不會騙人,推子、梳子一握在手,多年前的感覺就都回來了。
那時留長發的我,雖然沒有每月修剪的麻煩,但一成不變的清湯掛麵式、馬尾式梳久了,也是乏味。若破費幾十美元去理發店燙個卷發如何?心知囊中癟癟的錢包定會喊痛,遂到百貨超市的美發用品櫃,把燙發劑的使用說明讀了兩遍,發現清楚又易懂,可以自己動手。我開始遊說建先生幫我燙發,沒想到他毫無懼意,爽快地答應了,而且還有點磨拳擦掌的意思。 第一次燙發花了好幾個小時,達到了大刨花卷卷頭的預期效果。後來又燙了幾次,已是熟練操作。
燙發成功,自己走在路上的心情像在飛。一位四川學姐是有心人,在讚過建先生的手藝後,對我斷下結論:“他能做,你肯定也行。” 下一句就是:“我去把需要的東西都買齊,你幫我也燙一哈,怎麽樣?” 看我使勁擺手,又送上定心湯圓:“燙砸了也莫得事,我不在乎。” 話已至此,我隻好壯起膽子為她操作一番。學姐對我的“傑作”頗為滿意,我也為自己有史以來難度最高的理發秀居然沒有演砸感到小小的驕傲。
艱苦的日子讓人長智慧長能力,正是那段經濟拮據的留學生活,催生出我們自助理發史上的登頂之作—自助燙發。值得書寫幾筆,以作留念。
走入職場,重尋“頂”上風光
進入矽穀職場後,我和建先生曾有一陣子把理發工具收刀入鞘,上理發店打理頭發。然而不久後,我們發現有點陪不起這份時間。周末的理發店,顧客總是滿員,每一份漫長的等候,都隻為了最後那簡短的洗剪吹。記得有個周末我去剪發,走進店裏發現顧客已坐了一圈,隻好末座等候。時近中午,在家久等不耐的建先生索性開車載著女兒到理發店尋人。父女倆在一堆美發雜誌前枯坐許久,才終於等到被店主“放行”的我,一起去吃午飯。
這樣的理發體驗,毫無輕鬆愉快可言。多幾次以後,我倆下決心重啟自助理發,拿回屬於我們自己的寶貴時間。
我們用電推剪取代了手推剪,又加購了削剪、條梳等輔助工具。時間安排上的機動性和自家打理的簡單發型,讓建先生開心不已。我的頭發厚密,剪短發特別考驗理發師的手藝和耐心,我曾被不知深淺的理發師剪成鋼盔扣頂的樣子;也曾被理發店老板開玩笑說要收我雙倍的工錢。建先生大膽加謹慎,在我的頭頂嚐試不同的剪法,我也及時回饋我的感受和建議,終於摸索出了適合我的發式,皆大歡喜。
多年來,每當有朋友吐槽留短發難出彩,讚我的頭發有型,問“在哪兒理的?”,是建先生最有成就感的時候,我也不吝肯定之詞,說我的頭發打理非他莫屬,他就是我的特任Tony。
疫情來了,女兒被趕上“頂”
女兒從小在家庭理發的環境中長大,對梳梳剪剪並不陌生。疫情隔離期間,自己額前的劉海長了,她也會維護修剪。難辦的是,男朋友J的頭發在居家隔離N天後逐漸失控,一向引以為傲的濃密黑發變成泰山壓頂,粗硬的發絲四麵出擊,強力發膠固定不住,帽子控製也失效。此時的他貌似一切如常,實則內心鬱悶不已,在屢次和理發師預約無果後終於放棄幻想,轉而向女朋友求救。
女兒被趕上“頂”,倉促上演理發首秀。J小哥憑著自己對理發的些許過往經驗,現場頻頻發表意見,讓女理發師備受幹擾。兩人互動猶如東邪西毒過招,張力十足,每一縷頭絲皆被“斤斤計較”。一旦感覺下剪有誤,J小哥就會緊張得叫出聲來。女兒事後調侃說,“那個叫聲哦,好像我不是在剪頭發,而是在殺豬。” 哈哈哈。
實踐出真知,理發次數多了,女兒的手藝漸入佳境,J也從最初的不放心,轉變成經常在理發結束後發出滿意的讚語。
時光荏苒,我和建先生曾經的濃發漸漸變得稀疏,理完發散落一地的碎發中,從一片青黑到有了掩不住的灰白。歲月在無情地流逝,但也給我們留下了碩果和精彩。因為疫情造化,女兒繼承了我家的毫末技藝。我和建先生的“頂”上功夫,雖然談不上精推細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我們過去、現在直至將來,都是各自的專屬理發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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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讚主意好,創意高。
再讚熟能生巧,真知灼見。
還讚故事娓娓道來,生活入情入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