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毛毛，那隻不尋常的貓。
毛毛嚴格來說不算是我的貓。15年前我最心愛的暹羅貓肥肥逝後，我就心灰意冷再也不想養貓。但架不住娃要養，老公帶著我媽和女兒在動物避難所領回來了毛毛。毛毛是一隻被遺棄在路邊的灰白相間的長毛小貓崽，獸醫猜有 ragdoll的血統，所以抱起來特別綿軟溫順。初生被遺棄又被救，毛毛用了一命。
毛毛來了以後，就認定我媽是老大，日日跟隨在外婆的跟前腳後。又過了兩年娃和她爹又去弄了一隻純種的 Marine coon, 取名小山。雖然後來山山長得貓高馬大，身型是毛毛兩倍，但山山一直唯毛毛的貓首是瞻。我那時工作忙早出晚歸，對這兩個貓也比較忽視。但它們在我媽和女兒的關照下，屋裏院外抓鳥逮兔追鹿，加上和野貓打架，過著幸福充實的生活。
記得某個周末下午，我媽站在院子裏看她的花草，毛毛在陽光下懶洋洋地躺在我媽腳邊一尺來遠的地方。我出去和媽媽聊天，站在毛毛的另一邊。毛毛正好躺在我倆中間。過了一會兒，它伸了個懶腰，貌似隨機的樣子向我媽那邊翻個身。又過一會兒，東張西望一陣，又是一個懶腰，不左不右又貌似隨機，正好翻到我媽腳邊，然後躺著不動了，無辜地揚臉看看我，意思很明顯，我不是故意翻去挨著外婆的，身都是隨便翻的。我一邊和媽媽聊天，一邊心裏好笑死了，可沒敢當毛毛麵挑明，人家那麽努力給我麵子呢。
毛毛很會搞群眾關係。家裏來客人它一定都上來都打招呼，所以到過我家的客人都記得毛毛。女兒開始坐校車後，它天天下午守在車道入口等校車，一車小朋友都認識它，校車司機 Mr Cobbs 還問，毛毛的名字是不是紀念老毛
可惜好景不長，八年前毛毛四歲的時候我媽病逝。毛毛和山山很久都無目的地在家亂晃，沒著沒落的。我媽走後的那年冬天，二月大雪酷寒，一天兩呎雪，車道兩邊的雪牆比人還高。在這樣的氣候下毛毛突然失蹤了! 我們全家出動在冰雪裏找了多天，還到處貼尋貓啟示。女兒學校好多小朋友都知道後，都幫著發招貼。焦急擔憂中整整20天過去了，在我們都已經放棄希望的時候，突然接到對麵鄰居一個電話，說是可能找到毛毛了，叫我們趕緊去認! 原來對麵鄰居家地下室水管爆裂，全家搬到酒店住了一個多月，等著工人修理。碰巧那天男主人帶著小女兒Bryn 回家和工人討論事情，Bryn跑進來說是聽到外麵貓叫，肯定是毛毛，叫她爸出去看。她爸正忙著，說她聽錯了, Bryn不依不饒開始哭鬧。她爸沒辦法出去看，結果真的在屋後工地被工人挖的一個十幾呎深的極窄又深的溝裏聽到微弱的貓叫。男主趕快打電話給我們，大家費盡心機把貓從深溝裏弄上來，果然是毛毛!
馬上急送獸醫診治，住了一天醫院，獸醫全麵檢查了，說除了瘦了很多，好像沒什麽大礙。誰都不知道，沒水沒食，困在寒冬下的深溝，整整二十天，毛毛是如何活下來的。獸醫說隻能用奇跡解釋。其實，毛毛被救，靠的是它平時攢下的人緣，否則小姑娘怎麽會那麽關注，救了它一命。我們為了酬謝Bryn, 那年聖誕鬆送了她一部iPad。這次奇跡，大概用去了毛毛七八條命。
在這以後，毛毛性情大變。比如吧，它以前領著山山追打野貓，之後野貓從貓門登堂入室吃它的貓食，它蹲在旁邊一聲不吭，搞得山山不知所措，一臉迷惑為什麽老大不發話動手。以前毛毛抓鳥逮兔忙得很，之後好幾次發現它把活鳥藏在它貓樹的小屋裏，難道它想養鳥當寵物？！ 是不是經曆了生死磨難，毛毛變得灑脫了？
在之後又過了四五年。兩年多前，我們發現毛毛越來越能吃，每天不停鬧著要吃罐頭，平均每天八九盒，吃下去的趕上它八九磅小身子的一半了，就好比人每天吃一隻豬大腿。但是它卻越來越瘦。帶它去看醫生，驗血超聲活檢一大通做下來，都是inconclusive，無法確診。毛毛的醫生叫 Dr. Stanford, 他在當地蠻有名的，手下六七個獸醫，他隻看老客戶或者疑難雜症。新冠期間在家上班，Stanford醫生多次打電話來和我討論毛毛病情，一般都是在晚上和周末。老實講，連人帶獸，這輩子我還沒見過那麽敬業的醫生。他的白血球，肝功能和活檢結果和所有想得到的病都不符。Stanford還把毛毛的血樣送到科羅拉多和猶他州的專門實驗室，結果也是叫人迷惑。他又把毛毛病例整理給我，讓我去和同事裏的免疫專家討論，但是仍然搞不明白。毛毛病越來越重了，拚命吃又拚命吐，大小便時時失常到處 accident. 無奈，Dr Standard覺得可能是腸道性淋巴癌，開始上化療，還有伴隨的類固醇，止吐劑，肝藥。但他告訴我，雖然不知道是啥病，毛毛的數據非常不好，死馬當活馬醫，估計也就幾個月了。
沒想到毛毛頑強地撐了兩年半。除了每天塞藥很掙紮，最挑戰的是他的巨大胃口和挑食，每天八九盒罐頭而且時時變換口味，經常是開了三四盒才開到它肯吃的那盒。我們要不停守在Amazon搶他愛吃的，因為新冠搞得貓食也缺貨，所以我家囤了大堆的各種貓罐頭。吃了以後就不停拉撒，為了怕它accident，到處放 litter box, 每天要換七八次屎尿。在這漫長的兩年多，毛毛定期回診，Dr. Stanford經常和我們聯係，商量調整毛毛的用藥。他N次都以為毛毛快不行了，但毛毛一直頑強地活著。有一次，醫生感慨地和我說，If there was a metal for the will to live, Maomao would surely win it.
去年十二月醫生又來電話，說這次回診毛毛已經嚴重黃疸，肝功能數據非常可怕，大概這次熬不過去了。毛毛也越來越枯萎下去，骨瘦如柴，走路都開始不穩。在它最後的日子裏，毛毛非常的affectionate，常常整晚靠在我身上，用盡全力地打著呼嚕。四月十六號，啊哈一家來做客，一向好客的毛毛躲著，都由山山出來陪小小玩。後來廣姐來了，毛毛一定是記得廣姐是愛貓之人，出來看廣姐。而廣姐也疼愛毛毛，拿出手機給毛毛放一個叫立的網友發的俄羅斯音樂，廣姐說她家小貓喜歡聽。毛毛當時完全綿軟地躺在我的懷裏，一反平時的煩躁和坐立不安，一動不動地聽著廣姐給他放音樂好久。
四月二十二號，毛毛上午還拚命著吃了半盒罐頭，下午掙紮著要爬到我坐的沙發上。挨著我躺了很久，種種跡象，我知道它的大限要到了。幫它洗幹淨放在小床裏，我和山山寸步不離又陪了它五個小時，還時時給它播放廣姐的俄羅斯音樂和唱搖籃曲。快半夜的時候，毛毛終於撒爪而去。我告訴毛毛別怕，去天上找它最愛的外婆。
Dr Stanford以前就說過，毛毛走了以後他願意免費做病理解剖，希望解開毛毛得病的疑團。第二天一早老公把毛毛送去診所。下午醫生打電話來，說是大麵積肝癌，已經侵犯到膽和胰腺。他很抱歉診斷錯誤，但是為什麽不影響胃口？為什麽治淋巴癌的藥似乎有用？為什麽白血球那些奇怪的變化？為什麽毛毛能挺這麽久？還是一大串的不知道。醫生說out of respect for 毛毛，他又把毛毛的組織樣品送到專門病理機構檢驗。
一般隻有兩三個月存活期的肝癌，毛毛拖了兩年半， 30個月。這也是為什麽我說它有十九條命。說給女兒，她說，but Maomao still managed to spend it all
今天下葬毛毛，埋在它最喜歡趴的後院的樹下。如果有來世，希望毛毛不用那麽多條命，隻安安穩穩地活好一條命就好了。
毛毛和KT好幾個網友有緣，除了見過啊哈，小小和廣姐，我幹兒的媽雪美也惦記它。寫在這裏，給那隻 extraordinary cat (Dr Stanford總是這樣稱呼它).
下麵這張，是我最喜歡的毛毛的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