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帶兩個孩子回中國。把行李放到家裏,我們就去樓下的點心店吃飯。一年沒來,這個店的裝修高大上了許多。硬木椅子,中式屏風,煙雨江南水墨畫。我正東張西望,兩個孩子已經樂得前仰後合。老大對我說:“我來考考你:什麽是cross the bridge snow white?”原來菜單已經成了中英對照的。憑我對中國博大精深飲食文化的了解,我當即答出:“過橋雪花牛肉”。老二問:“the celery lily stirs the bacon?”“西芹百合炒臘肉。”“baby food?”“蒸菜泥。” “bad fish slide?”這可把我難住了。打開菜單一看,原來“bad fish slide”是糟溜魚片,“baby food”是“娃娃菜”。四個裏我答對了兩個,正確率50%。
好吧,英文有點不地道。那也不至於樂成這樣啊?你倆本事那麽大,吃完飯你們能付錢嗎?
這下兩人都沉默了。去年我們回國的時候他倆就遇到了電子支付的問題。這看不慣那看不慣的倆小孩兒,一到結賬的時候謙卑地掏出一堆紙幣和鋼蹦。 服務員一臉友邦驚詫。這都什麽年代了誰願意動手找錢?每個營業員都願意你自己手機一掃就把賬結了。
我安慰他們說:“這次旅行,我要給你們解決移動支付問題。”
有朋友指點我:其實不需要微信與銀行卡綁定,隻要微信錢包裏有錢就行。老大當年在中國上學的時候用過微信,那還是不需要和手機號綁定的時代。幸運的是她還記得密碼,於是她找回了自己的微信號。我往她的微信錢包裏轉了一筆錢,她就可以上街購物了。我們樓下有個全家超市。在北美大農村長大的孩子沒見過這麽方便的24小時營業超市。在時差沒倒過來的那兩天,有時他倆半夜也要興致勃勃地下去買兩個茶葉蛋。不過他們的支付手段還是有局限。在大部分情況下,收款方隻要掃她的支付碼就可以收錢。但有些場合下,收款方要求她掃對方的二維碼付款,這時她就犯難了,因為她沒有移動信號。我們隻是渡個假而已,我也不想給她買個中國手機號碼。這樣一來,老大的微信支付就像段譽的六脈神劍一樣,時靈時不靈。
但他們倆很快就發現了淘寶和美團。家裏有wifi,下單、支付都不成問題。第一次打開美團外賣,發現最近的餐廳離我家隻有5米,20分鍾就可以送到。這其實就是樓下那家點心店。外賣的菜單不是中英對照的,而是看圖識字。兩個人捧著手機研究了一會兒,一個人點了一份白白的暄暄的點心,另一人點了一份白白的有褶的點心。
我家旁邊就是一個大型購物中心。體現在外賣app上,就是大約有30家餐廳距我家70米至100米之間。30家餐廳足夠他們嚐試了。從此後這兩人再不肯出門,每天捧著手機點點戳戳,半個小時後就有人來敲門送餐,簡直就是生活在了童話世界。自從他倆愛上網購和點餐,我就可以放心出門辦事了。我不用再擔心他倆餓著,不用擔心他倆出門迷路,更不用再擔心他們在街上被人騙了。在美國,我用一張紙抹布他倆都看不慣。什麽保護環境啦,全球變暖啦。現在我每次回家,垃圾桶裏都是一堆塑料打包盒。你們的責任呢?視野呢?使命呢?
既然回了中國,總要看看大好河山吧?但無論我提起什麽,他倆都不感興趣。咱們去看看湖?誰沒見過湖啊?咱們去爬爬山?誰沒爬過山啊?到底什麽才能讓他倆感覺開眼呢?答案是:花樣翻新的方便食品。有一天,老大難得出門,遠征到了樓下的小超市,回來時如獲至寶般地捧著一個店員推薦給她的自燃火鍋,一字一句連蒙帶猜地讀了說明,把該拆的都該拆開了,把該加的都加進去了,聽著盒子裏的水加熱時發出的美妙的“絲絲”聲,老大連連歎道:“了不起,了不起。”看得出她對中國的發展是由衷地服氣了。中國真是一個宅男宅女友好國度。
在移動支付方麵,中國的確是比美國先進很多。在美國,最起碼交小費的時候還是要現金的。去年我從中國回美國時,把錢包打在了托運行李裏,有行李員幫我提行李,我伸手往兜裏一摸,隻摸出幾張人民幣,沒摸出美元,感覺特別尷尬。這次中國行,我看到了移動支付的無所不在。甭管是街頭賣烤白薯的,還是停車場收停車費的,隻要有手機,就沒有你交不了的錢。於是,臨到回美國的最後一天,我特意在兜裏裝進幾塊美元,以備下飛機後付小費,同時打算去銀行把剩下的人民幣現金全都存進銀行卡裏,徹底告別真金白銀。
這是2018年的最後一天,天空中飄下雪花。雪景終於把兩個來自加州的宅男宅女誘惑出了家門。我們踏雪而行,穿過雪壓鬆樹的花園,進入光鮮亮麗的購物中心。站在挑空大廳裏,我指著各層樓的招牌一一向他們解釋:那裏有你們吃過的烤羊肉,那裏有你們吃過的小籠包。見了真實的生活你們不激動嗎?這時老大忽然說:“你不是要告別真金白銀嗎?怎麽這兒還能收銀幣?”我定睛一看,旁邊一家服裝店把收銀台譯作:accept the silver。
我們也是這次才開始大肆使用微信支付, 一用就停不下來因為太方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