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有女兒, 最不情願她初生便是蒼老.
那時在婦產科實習, 忒喜歡巡視新生兒房了, 或者說賴在 / 待在 / 呆在那兒. 一個一個 newborn baby, 仿佛是啄破蛋殼的鳥兒, 從樹梢爬上小床 ---- 餓了, 你喂我; 拉了, 你清潔; 睡了, 別煩我. 外麵的風搖晃老樹的樹葉, 嬰兒在自己的世界裏, 安安妥妥. 那會兒, 他們還沒有自己的名字, 都是以母親之名的兒子或女兒.
大多數人看一排一排裹在白色繈褓中的 Infant, 覺得模樣兒大同小異. 我看他們每個都不一樣, 有的木無表情天生就酷, 有的傻樂長大一準是個颯大妞, 有小美人兒抿嘴微笑, 有胖小子一副饞相. 而無論哇哇呐喊, 或嚶嚶低泣, 都沒有一丁點悲傷的成份. 無論男孩或女孩, 無一例外, 小嘴眨巴嘴角旋渦流出汁乳或唾液, 粉嘟嘟的臉蛋皺巴巴的, 那不是皺紋, 那是太陽的掌紋.
看嗬看, 聽嗬聽, 穿隔離衣戴手術帽的我, 忘了時辰, 忘了該去食堂吃飯. 輕輕的來, 輕輕的掩門, 隻帶走我的流星心願, 願五音不全的魔音旋律永不滄桑, 天真也忘了時辰.
想有一個女兒. 一個純良的不苦澀的女兒, 一個到了書店就不想離開的女兒, 一個毫不含糊愛惜自己羽毛卻能為摯友兩肋插刀的女兒, 一個不為無謂的人無謂的事說多餘的話的女兒, 一個不患沒人愛惟患不值得人愛的女兒, 一個濃妝淡抹總相宜的女兒. 剪一朵浪花做上衣, 裁一葉芭蕉做裙子, 然後, 一起逛 Mall, 看電影, 吃蛋糕. 為逃學翹課, 睫毛彎彎 / 貝齒閃閃; 為新添的傷痕, 相擁痛哭.
如果有一個女兒, 才算熱熱烈烈地活過一回; 如果有一個俏麗 + 俏皮的女兒, 愛俏的我, 審美情趣會更上一層樓. 而再嬌氣的女人有了女兒, 霎那間, 小貓變老虎, 老虎下山了.
窗外, 煙雨淒迷, 雲降得很低. 我握著一個小貝殼, 想著這個嬰兒模樣的小東西. 誰能想要女兒就有女兒呢? 內心深處, 並沒有刻意一定要一個女兒.
又是一個月光乍出的夜, 坐下來, 在 MacBook Air 敲下 “枕邊記” 三個字, 指尖翩躂之間, 忽然意識到, 自己日複一日, 年複一年的《枕邊記》, 可不正是我生我養的小女兒麽? 從她呱呱墜地, 睜開迷蒙的雙眼那一刻起, 就對上眼了, 一路相伴, 以現在進行時的時態. 情於筆端, 愛無盡頭.
一千個字的芳華, 繡一朵花, 縫在枝丫上, 怎樣的文模樣孕育怎樣的花模樣, 比 DNA 檢測還要靈. 因為花兒太漂亮了, 畫的少年, 榕樹, 海鷗, 雲朵, 池塘, 怎麽都配不上. 那一刻, 天地間, 沒有任何人包括矽人, 除了咱倆; 那會兒, 我的懷裏有一個很 cute 的小抱枕, 上麵寫著: Love you. Good night.
收下讚美, 欣然. 聽一路同行的同伴說感受, 更美.
前幾天開 Zoom meeting. 跟主持人二三年沒見, 她催促將鏡頭打開, 看看我現在的模樣兒. 我遵命, 她說: “沒變”. 這於我就是好聽的 comment. 如今有些人變得零皺紋, 變成演員 / 網紅臉, 拜醫美所賜.
有女兒的老豆, 會不會心軟的時候多一些?
有一個人說: 生女兒的男人, 比生兒子的男人, 好人的比例要大一些, 聽得我直冒冷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