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三妺
才女是天生的不是培養的,這是從我三妹身上得出的結論。
三妹尚在吃奶的年紀就懵懵地做了小姐姐。她雖年幼,但仍然知道不能與剛出生的小妹妹搶奶喝,因為母親體弱,奶水不足。三妹眼淚汪汪地望著小妹妹在母親懷裏吃奶,不哭也不鬧,乖得讓人心疼,所以,家裏特意養了一隻山羊以保證她有奶喝。當然,味道不好, 她不想喝。
有一天,二姐帶她去鄰居家玩,看見正在喂奶的阿強媽,一隻乳房喂小強,另一乳房噴出來的奶水喂小狗。三妹立刻把自己奶瓶裏的羊奶倒進狗盆,推著二姐去接人奶。從此,豐腴又善良的阿強媽總是把多餘的奶水收集起來送給三妹。
呀呀學語的三妹沒有什麽可回贈的,就用“鵝鵝鵝”和“慈母手中線”之類的虛擬禮物去答謝賜奶之恩。
在那個物質供應貧乏的年代裏,年輕媽媽們的奶水卻是充足的。隨著三妹詩詞儲備量的增加,主動送奶的年輕媽媽們越來越多。有時,三妹也會被突然而至的“奶媽”抱走,當活教材去訓導她家那不成氣的孩子們。
一直到了上小學的年紀,三妹都還在忙碌著喝各家為她收集的鮮奶。如若推遲不喝,便會傷害一個個年輕媽媽的心。有時,在放學回家的路上,也會從某個胡同口突然竄出一個年輕媽媽,拽住三妹就去她家,關上門,當麵掏出發脹的大奶,擠出一碗,讓她趁熱喝了。三妹也不客氣,因為如果她不喝,就給小狗喝。
所以三妹不但比我們聰明,而且身材也高一些,且皮膚細膩,頭發烏黑,唇紅齒白, 應該是多年喝母奶的結果。
三妹五歲時一個壯舉,讓大家知道了她的聰明是硬道理,與會不會背詩沒有直接的關係。
那是個給莊稼澆水的季節,淸水流過農民修築的小水渠,湧向田間。三妹和幾個小孩子坐在水渠邊,任潺潺溪流親吻著她們的小腳丫子。
突然,一個孩子跑向正在幹活的大人,說:“三妹的新涼鞋被衝走了一隻...。”
於是,大人們沿著流水的路線,從不同角度去尋找三妹的小鞋子,都無功而返,就放棄了。並答應三妹,等過幾天水幹了,一定會把她的小鞋子從地裏刨出來。
不一會兒,剛才報信的那個小孩子又跑來說:“三妹自己找到鞋子了。”
大人們覺得不可思議,便圍過去問她。
隻見三妹從自己的小發辮上解下頭繩,一頭係在一隻小鞋上,一頭係在她手指上,然後把鞋子放在水裏,水衝著鞋子向前漂,她就跟著鞋子在水中走。在一拐角處,流水突然轉了一個漩渦,鞋子就不見了。
大家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三妹掃了一下大家快要垂下來的眼珠子,慢慢地把手伸進去,將鞋子掏了出來了。原來,水渠在那兒破了一個洞,已經有些水側漏出去,隻是洞尚小,鞋子被卷進去後沒有被流出去。
大家趕緊修理水渠的破洞。可是,怎麽也補不好被驚破的腦洞:三妹這孩子聰明的有些嚇人,該不會是外星人吧?因為紅樓夢裏有證據“天上掉下來個林妹妹...”。
從此,無論大人小孩子都對三妹莫名其妙地懼畏三分。好在她年幼天真,寵辱不驚。在那個純樸的年代,沒有花式的補習班,所以,聰明的孩子是珍稀動物。
三妹不但聰明,而且還熱心公益。她為鄰裏鄉親們所做的另一大貢獻,就是去陪獨居在家的新媳婦睡覺。說來可笑,但行之有道。
在六七十年代,農村實行公有製,村子裏農民的土地公有,大家一起勞動,年終把勞動成果平分,是一種理想共產主義的小影。
秋後農閑季節,村裏經常會抽調一些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去修路築橋,且吃住在工地幾個月。所以,有些剛娶妻的年輕人,帶著滿腔的怨言,一步兩回頭地出發。
留守在家的村幹部,有時會大發熱心,偶爾在深更半夜前來敲門,對剛嫁進本村的新媳婦表示關心...。這卻把她們嚇得早早熄燈關門,硬是錯把中原的床前明月光,當做塞北的地上霜。
婆婆既滿意媳婦的作為,又可惜這一晚上少做了許多的針線活兒。於是乎,就把討人喜歡的三妹請去,與她家的新媳婦同住。晚上,三妹做完作業後,就給正在做針線活的新媳婦讀《西遊記》,幼稚的聲音完勝門上貼著的捉鬼英雄鍾馗,嚇得門外心裏有鬼的人不戰而逃。三妹在秋冬季節裏很是搶手,晚上總是不在家,所以對我們家來說,她也是別人家的孩子。
等到三妹會查著字典讀書後,我們家的眾兄弟姐妹受到了嚴重的挑戰。因為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很快就把我們需要學習一學期的語文書上的詩詞散文全部背誦下來。
三妹上學後,先是包攬了親朋好友的作文作業,後又承包了學校的牆報,以及各種批判會上的發言,各式的作文比賽,讓作為小學教師的父親出盡了風頭。
那時沒有網絡和電視,每家隻有一個大喇叭,掛在屋簷下,每天縣廣播站都會播放本地新聞和一些娛樂節目。
播出新聞稿件時,會說出作者的名字。這讓三妹非常期待。於是,她也模仿著大人的樣子,寫一些新聞稿和真真假假的小故事,寄給報社和縣廣播站。於是每天晚上吃飯時,如果大喇叭裏廣播三妹的小文章,父親就會喝一點酒,邊吃花生,邊教訓我們這些不爭氣的哥哥姐姐們,讓我們的童年徒然增加了額外的煩惱。
當三妹的文章被釆用的多了,她就有了點小名氣。有一天,居然收到了從縣裏來的一封信,告訴她已經被評為年度優秀業餘文化通訊員,並邀請她去縣城參加發獎大會。這是三妹的聰明才智首次獲得官方認可。父親為此還請了學校的同事來家裏慶祝了一下,不但吃掉了一隻正下蛋的老母雞,還害得她的語文老師一個勁地向三妹請教寫作技巧。
於是,十二歲的三妹,在街坊鄰居的祝福和同齡孩子們的妒忌聲中騎著自行車,向五十公裏以外的縣城奔去。
辦理旅店入住手續時,她遇到了麻煩。因為人家不相信這麽小的孩子是來參加會議的,盡管她有官方邀請信。但善良的工作人員也不想拒一個小女孩於門外,於是請來一些同來開會的資深文化通訊員,來論證一下三妹的開會資格。
首先,三妹的年齡令諸位與會者汗顏,其次,當她說出筆名是“浪子燕青”時,大家都有點來氣,因為”浪子燕青”經常在大喇叭裏輪番轟炸他們的耳朵。於是,他們建議玩一種文字遊戲“飛花令”來打擊一下她的年少氣盛。豈不知,三妹就是靠背詩詞來混飯吃的,所以,她一人對諸位,直接把那些父輩級的對手打得落花流水。
總之,三妹在會議中受到了VIP般的照顧,《大眾日報》農村版還發了新聞頭條,並附有黑白照片,站在C位的小櫈子上的三妹,在一群成年人中,明星一般地搶眼。
現在三妹已經是孩子們的三姑了,但她依然像那個白衣飄飄的少年,踮著腳尖,行走在科學和文學的“天鵝湖”邊緣,肆意地在醜小鴨和白天鵝之間將角色切換。
每年過節,她總是要拉一車禮物,快樂地回老家去拜訪她的一眾“奶媽”們。她們也是愛著三妹,並且建了個微信群, 公眾號為“才女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