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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吃完晚飯,隻聽肚子咕嚕咕嚕亂響,老伴坐在桌子對麵都聽見了,嘿嘿地笑。我揉了揉肚子說,“肚子不扯溜。”說完了馬上意識到,說的是陝北話。
在陝北壺口插隊5年,學會了當地的方言。剛去的時候,老鄉說話有一半聽不懂。口音很重不說,有太多稀奇古怪的說法,舉一些還想得起來的例子:“莫麻達”-沒問題,“額不些”-我不知道,“走阿達”-上哪兒去,“倒灶”-倒黴,“害不哈”-不懂,“美太太咧”-好極了,“巢哈”-住下來,“翻倒”-玩耍,“打鍋”-上工,“含得莫撩亂”-閑得慌, “一害裏”-一起,“綁結”-不錯,“魯威”-多,豐富,“撩咋咧”-痛快,“一毬事”-都一樣。還有一些字,沒有普通話相對的發音,比如“牛”,發音是“偶”前麵加一個鼻音。上麵說的“扯溜”就是舒服、愜意的意思,“不扯溜”是不舒服,也是生病的意思。
黃土高原,千溝萬壑,交通不便。兩個村子,隔一條山溝,對麵的人說話可以聽見,要想見麵得走半天。隔一座山就猶如隔一個世界,連說話都不一樣。我弟弟插隊的村子離我們村隻有20多裏,去他們村得繞一座山,聽老鄉說話就不一樣。比方說“水開了”,我們說“孰辣咧”,他們說“孰煎咧”。形容女子又白又胖,我們說“細溜溜兒”,他們說“細撚撚兒”。
正因為與世隔絕,陝北方言保留了古漢語的一些原始語義和語音。拿“我不知道”來說,“額不些”實際上是“我不解”,“解”讀音為xie,確切達意,“我不了解”(“額”的發音也要帶鼻音)。“走阿達”實際上是“走哪達”,“達”的本意是行走、行走的路、目的地,“走阿達”就是“走哪條路”-到哪兒去。“巢哈”就更形象了,巢就是窩,就是家,當動詞,“下”發音“哈”,“巢哈”-住下。“毬”字不敢說是古漢語,但最有意思,天天都能聽老鄉張口一個毬,閉口一個毬。“毬”指的是男人的“那話兒”,單說一個“毬”是別逗了、我不信的意思;“毬事”或“驢毬”是扯蛋、爛事;“毬些”是晦氣、不吉利;“一毬事”-都一樣;“毬發癢”-騷情、沒事找事。
在村裏開辦學校,是村裏開天辟地的大事,由一個同學擔任老師。一次這位同學告訴學生娃們,“我們都生活在地球上”。話音未了,學生娃們哄堂大笑,課都沒法上了。晚上,隊長叼著煙鬥來到我們的窯洞,滿懷疑慮問老師,“你今天跟娃講,咱都活在什麽毬上,是咋回子事嗎?”
我們剛去的時候,一口京片子,老鄉也聽不懂,常鬧笑話。記得老鄉告訴我們新鮮事的時候,我們總是好奇地回應“是嗎?”。於是老鄉就把剛才說的話重複一遍,我們又說“是嗎?”,他們不厭其煩,又說一遍。後來才琢磨出來,“是嗎”是當地“什麽”的發音,就注意改口說“真的?”。
我們後來都能說一口流利的陝北話(更準確地說,是壺口方言),跟老鄉交流都不是問題,鬧笑話也少了。離開那片土地50多年了,刻骨銘心的經曆揮之不去,陝北話印在腦子裏,時不時會蹦出來。特別是跟弟弟電話聊天的時候:“最近咋相?”“含得莫撩亂,你呢”“扯溜太太咧”。有點鄉音未改鬢毛衰的傷感。
我們住過的窯洞,照片是在中間那孔窯洞裏用手電和日光洗印出來的。
【正因為與世隔絕,陝北方言保留了古漢語的一些原始語義和語音。拿“我不知道”來說,“額不些”實際上是“我不解”,“解”讀音為xie,確切達意,“我不了解”(“額”的發音也要帶鼻音)。】
如果更嚴格一點,應該說,“額”的發音要帶軟齶鼻音。
鼻音是 n。軟齶鼻音是 “ng”。
用國際音標:
“額”:e
如果前麵加上鼻音,就成了:ne(普通話裏“還有呢”裏的“呢”。“呢”並不是陝北人說“我”的發音。)
據我所知,陝北人說“我”,發音是:”ng”e(軟齶鼻音 + e)(普通話裏沒有一個字是這個音)
在普通話裏,ng 隻出現在音節尾,如果“京”,但不出現在音節開始。
世界上,ng 出現在音節開始的語言極少。據我所知,有陝北話,如“我”(”ng”e)。還有越南話,如“阮”(英文拚寫為 Nguyen)。
如果更嚴格一點,應該說,“額”的發音要帶軟齶鼻音。
鼻音是 n。軟齶鼻音是 ?。
用國際音標:
“額”:?
如果前麵加上鼻音,就成了:n?(普通話裏“還有呢”裏的“呢”。“呢”並不是陝北人說“我”的發音。)
據我所知,陝北人說“我”,發音是:??(軟齶鼻音 + ?)(普通話裏沒有一個字是這個音)
在普通話裏,? 隻出現在音節尾,如果“京”,但不出現在音節開始。
? 出現在音節開始的語言極少。據我所知,有陝北話,如“我”(??)。還有越南話,如“阮”(英文拚寫為 Nguy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