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牛齋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父親是河南人，離開我們已經五年了，每當父親節我都會思念他，自歎在學問和人品方麵都不如他老人家。去年父親節前發生了一件神奇的怪事，一直讓我思緒萬千。
抗戰勝利時父親正在西南聯大讀書，宣布日本投降那天校園播放貝多芬的《歡樂頌》，他被音樂的激情和歡樂感動得熱淚盈眶，從此熱愛上了古典音樂。以後我也沾光，從小受到了古典音樂的熏陶，現在成了黑膠迷。
父親的晚年是在芝加哥渡過的，每次我回北京，他都要我帶些東西回來，主要無非是兩樣：中藥和音樂。但他要的不是古典音樂，而是豫劇、評劇之類的國粹。父親喜歡聽豫劇是到了美國後我才發現的，也許是思鄉之情的緣故，父親才開始聽豫劇。反正我沒繼承父親的豫劇細胞，不懂豫劇，回北京到西單書店隨便買些磁帶光盤。後來父親去世了，火化時讓他帶走了生平喜愛的一些東西，包括音樂。
兩年後在淘唱片的時候，看到幾張台灣唱片公司製作的豫劇和評劇老唱片，想起父親愛聽豫劇，又出於好奇和收藏之心就買下來了，但從來沒聽，放在哪兒了也不記得，混雜在幾千張唱片中，以後再也沒看見過，想找都找不到。
去年父親節兩天前，象每天一樣，下班回家後想聽聽唱片。讓我吃驚的是，在唱片架子上端端正正放著那幾張豫劇唱片。我問老伴兒是不是收拾屋子的時候找到放在那兒的，她說不是。我敢發誓頭一天晚上那兒什麽都沒有。家裏就兩口人，這幾張唱片是怎麽突然出現的？
有些事是人類無法解釋、無法理解的。左思右想，我開始相信是父親的在天之靈通過某種超自然的力量，把這幾張唱片從唱片堆中翻找出來，特意放在顯眼的地方，好象要告訴我：兒子，除了古典音樂以外，豫劇也很好聽。我想起父親聽古典音樂時，閉著眼睛，搖頭晃腦陶醉的樣子，想起他聽豫劇時，也是閉著眼睛，搖頭晃腦陶醉的樣子。我頓悟，在音樂修養方麵，父親比我高深多了。
懷著玄奧甚至有點驚恐的心情把一張豫劇唱片放在唱機上，曲名是《揚漢威》，聽不懂在唱什麽，可是感受到了古典音樂中沒有的音樂內涵，一種象爵士音樂一樣的即興、粗獷，一種聽似無序卻極為嚴謹的音樂結構。我一邊聽一邊品味，覺得好象父親的在天之靈在向我微笑。我略仰起頭，對父親說：爸，真的很好聽。說罷，眼睛竟濕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