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我的未來,向何處去
我被分到湖北省實驗師範學校(以下簡稱“省實師”)短訓班,但一直在家不想去學校報到,我在糾結。
我的未來,向何處去呢?當年還不知道,量子力學中還有一個“測不準”原理。一個人在成長過程中,如同一個“電子”在運動中,你要想觀摩它,必定會影響它,知道它現在的位置,還不能判斷它未來的位置。人生命運與其何其相似乃爾!我實在沒有能力預知自己未來的命運!
而且初戀女友已經遠走他鄉讀軍醫大學去了,雖然她離漢前來我家告別時,說了許多鼓勵我的話。但是,我預感兩人的將來是沒有結果的,本來就“門不當,戶不對”,她的父母都是廳級幹部,我的父親在“李家花園”被公私合營之後,就是一個國企的園林工人。她將來肯定在軍隊工作,我呢?連大學都上不了,就是一個隻有高中學曆的中學老師。不能設想!盡管我們都非常珍惜這段感情,她去軍醫大報到後不久,就照了一張身著軍裝的相片寄給我了,看著她那熟悉的麵容,我還是不敢設想未來。
當時,新疆建設兵團正在武漢三鎮設有招兵點,聽說我們班的朱牧生、一班的易中天等同學已經報名,準備去新疆建設兵團。我名落孫山,無顏見江東父老,遠走他鄉屯墾戌邊是當時最佳的選擇。母校團委書記蔡清萍老師知道我的想法之後,反複開導我,曉之以理,團支部書記應該服從組織分配;動之以情,說我曾經得過肺結核休學一年,身體不適合在寒冷的北方生活。媽媽也時刻在耳邊規勸,聽你們老師的話,去報到吧!將來就在武漢當老師也蠻好啊!
一個月後,盡管心情鬱悶,還是到短訓班去報到了,等待命運的安排吧。
我被分到語文(2)班。我的班主任是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教師,名叫黃娉琴。她身材高挑,年輕漂亮,一頭栗色短發,齊肩處微微向上卷曲,更顯精神。從見麵開始,她始終麵帶微笑,輕言細語,沒有一句因為我遲到一個多月而責備的話語,而是像大姐姐一樣關心我,是不是家裏有什麽困難,耽誤了報到的時間?然後,告訴我說,她是從印尼回國的華僑,雖然來武漢的時間不很長,但是,省實師離華師一附中這麽近,知道那個學校畢業的學生都非常優秀,而且還是班上的團支部書記,所以,她一直在等我來這個班當班長。
她說完後站起來,讓我拿著放在她辦公桌上的給我的課本,帶我到班上與同學們見麵。
記得那天上午第一節課前,我跟著黃老師走進教室,她請大家安靜下來後,回頭拉著我走上講台,說:“他叫李培永,以後,他就是你們的班長。請大家鼓掌歡迎!”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教室後麵唯一一個空位置上,坐下來就開始上第一節課了。
當天下午第二節課後,黃老師讓全體班幹部和團支部委員到她的辦公室開會。黃老師說:“現在我們班42人已經全部到齊了,以後班幹部例會就由李培永同學負責了,團支部書記邢成秀負責開展團的活動,你們兩個人要密切配合。”坐在她旁邊的一位女同學就是邢成秀,她微笑著、羞答答地頷首說:“好!”
當時,我是一個很不稱職的班長,積鬱在心中的那股難咽之氣久久不散,難言之苦,無處訴說。於是,就沉溺於棋牌之中。哪怕課間十分鍾也要抓緊時間打幾盤撲克。以至於,班主任黃老師隻要走進教室,看到我還在與同學打牌,總是微笑著說:“李培永啊!你又在打牌呀!”
黃老師沒有上我們班任何一門功課,隻當班主任,因為她是生物老師,就像大學的學生輔導員一樣,但是她非常負責,而且非常有耐心,從來沒有在班上對大家說一句,哪怕稍微重一點的話。她非常理解我們這批名落孫山的“高材生”,不論是與學生個別談話,還是開班會講話,總是輕言細語,娓娓道來,開導大家對自己的未來要充滿信心。每天早晚自習,每一個課間十分鍾,她都要親臨教室,或巡視,或找同學個別談話。
誠然,大家對黃老師非常敬重,但是,不少同學對自己陷入這樣一種欲求學上進而不能的難堪境遇,鬱鬱寡歡。盡管學校食堂每個月13.5元的夥食,餐餐都有魚有肉。不少同學還是隔三差五就三五成群,到外麵的餐館去聚餐,喝酒抽煙,宣泄一番。但是,這些曾經的優秀學生,還沒有沉淪,每次去外麵吃飯,都要趕在晚自習之前回學校,而且喝了酒的同學,還要回宿舍非常認真地刷牙洗口,深怕被黃老師發現了。我當時雖然心情與大家一樣,也與他們一起去外麵吃飯,但是,我從來不抽煙喝酒。我回學校就直接去教室,如果時間還早的話,再跟同學打打撲克。
幾乎每次去教室晚自習,都看到黃老師在教室。有一次我從外麵吃飯回來,她在我旁邊坐下談班級工作安排之前,問我:“是不是同學們對學校食堂夥食有意見啊?”我說沒有意見啊!問題是夥食太好了,每餐都有肉,而且那麽多肥肉,不僅女生吃不下,男生也吃不消啊!是不是可以換個味口呢?多一點瘦肉,少一點肥肉,有時可以不要肉,炒雞蛋也可以呀!我們正說著,喝了酒的幾個同學陸續從後門進來,從我們旁邊走過時,一股酒味飄來,黃老師微笑著問我:“你沒有喝酒吧?”
可見,黃老師是知道有同學去外麵喝酒了,但是善解人意的她,從來不在班上公開批評喝酒的同學。是不是找那些同學個別談話了,我不知道,但是,她這樣尊重學生的態度給大家印象非常好。也為我們後來走上教師崗位時刻要尊重學生,樹立了好榜樣。
學校根據教育局的要求,為我們將來能夠走上中學語文教學的講台,開設了許多與語文教學相關的課程。這些課程也確實是中學語文老師必學的,但是,當時我們這些人還沉浸在難以自拔的苦悶之中,哪有心思學習那些東西呀!還記得我們很多男生,課間打牌,上課看小說,下午放學三五成群外出遊逛,晚餐時,幾個氣味相投的去小餐館借酒澆愁。我們不想學什麽《文學概論》,也不想聽那些枯燥無味的說教,後來好多課都沒有一點印象了。隻有教我們《古代文學》的羅書慎老師,讓我們永遠都忘不了,尤其令人難忘的是她講《觸龍說趙太後》,她上那節課時的語言、表情、動作至今曆曆在目。
按照市教育局的計劃,短訓班應該在1966年暑假結業,但五月中旬,我們分赴武漢市各中學實習還未結束,就被緊急召回學校參加“文化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