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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抒懷(二十)海南省農墾中學的教育顧問張必錕

(2025-08-18 18:43:11) 下一個

八十抒懷(二十)海南省農墾中學的教育顧問張必錕

張必錕先生是北京市著名的中學語文老師,人民教育出版社(以下簡稱“人教社”)分編型《閱讀》教材初中六冊、高中《文言讀本》文言文的特約編輯。

1983年暑假,我與張必錕先生在洛陽全國實驗教材備課會上初次相見。我們一見如故,從此成了忘年交。

1986年9月,必錕先生和我應邀參加人教社初中語文實驗教材《作文·漢語》(修訂後書名為《寫作》)的修訂工作。我們同住人教社招待所一個多月,朝夕比鄰相處,在先生的指導下修改教材,在修改中學習先生的文字功夫,亦師亦友,受益終生。

那年國慶節期間,我們應邀到先生家做客,飯前欣賞他演奏鋼琴,每彈一曲,他都要先講講該曲的由來。還記得,先生演奏肖邦的《黑狗》時講的故事,那是肖邦去看他的情婦時,因情婦未起床,肖邦在客廳等候,無聊至極。恰好,一隻小黑狗也無聊,自個兒打轉,想用嘴咬住自己的尾巴,轉了許多圈都咬不到。肖邦見此,突發靈感,譜了這首曲。由此,我們不僅看到了語文教育家必錕先生多彩多藝的人生,更見識了他這位早年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係高材生的非凡記憶力,也完全理解他在教學生文言文誦讀時,為什麽不必看課本就可以指導學生誦讀。

話說1991年,教育部決定海南、雲南和湖南進行高考改革先行試驗。時稱“高考三南試卷”。4月中旬,海南省農墾中學賴校長讓我跟他一起,專程到北京了解有關高考改革的信息。當年主持高考語文命題的仍然是北大附中副校長、語文特級教師章熊先生。於是,我電話約請章熊先生4月18日一起聚餐,並請他約請我們的老朋友張必錕先生來共進晚餐。

那次聚餐還有我們華師一附中的學長,中國科學院數學所羅聲雄教授。當時在座最關心高考的是賴校長和羅教授,賴校長一心為公,羅教授愛子心切,都期待章熊先生多講講命題的事。但是,作為高考資深命題負責人的章熊先生,非常明白《國家保密法》的分量,既然參加了命題,就不會在高考前泄露哪怕一點點有關試題的內容。然而,講講命題原則是沒有問題的。而且,章熊先生高超的語言能力,詼諧風趣的性格,隻用一句“小平同誌講要讓‘少數人先富起來’”,就說明了“三南試卷”比全國卷的難度要低一些。就這句話,對正在備考的海南省農墾中學的高三師生就足夠了。

席間,賴校長與必錕先生交談甚歡,盛情邀請他來海南講學。章熊先生插話,他已經退休了,完全可以常住海南,給你當顧問。賴校長立即表示非常歡迎,請必錕先生在方便的時候來海南省農墾中學當顧問。   

1992年2月開學初,必錕先生應邀到農墾中學來當顧問。

張必錕先生上任以後,認認真真履行顧問職責,每周參加語文教研組的例會,與年輕教師一起備課;間周一次還要給全組老師係統地講中學語文教師必備的知識和語文教學法。張必錕先生首先講《文言文誦讀教學》:

為什麽文言文課堂教學要以誦讀為主?

一、簡單地說,就是為了培育語感;沒有傑出的語感,任何一種語言都是難以學好的。

二、用誦讀為主的方法教文言文,要想達到培育學生閱讀能力的目標,就必需有足夠的誦讀量。“掘井九仞而不及泉,猶棄井也。”沒有足夠的誦讀量,功敗垂成,這是多年來文言文講授上的一個很大的失誤,該當作為我們的前車可鑒。

三、誦讀為主的講授體例,也可以給一個堂皇的名稱:誦讀講授法,或誦讀教學法。

第一、誦讀和會意緊密連係,以求疏浚文義。會意又可以分為三個層次:

一是心知其意而口不及言;

二是知而能言,雖不中亦不遠;

三是言而能中,即所謂確解。

第二、熟練運用記誦的三要素,以求天然成誦。

記誦的三要素是:(1)口熟;(2)掌握支撐點;(3)把握文章理路,即理解作者行辭意圖,特別是要弄清各個層次之間的內涵聯係,使其言“若出於吾之口”,這就純屬理解記憶了——到這一步,或者接近這一步,才能順暢地背誦全篇(段)。

課堂誦讀操練是在教師的指導下進行的,應以中等學生誦讀能力為尺度,設計同一的誦讀曆程,分段誦讀,長段分層誦讀。方式要靈活,或自讀,或齊讀,或領讀,或輪讀(一部分學生讀,一部分學生聽),而以自讀為主。

教師的指導可以穿插在學生誦讀操練中進行,內容不外乎怎麽朗讀和怎麽理解這兩個方麵。對朗讀的指導必需十分具體,因為讀音涉及詞義,停頓涉及句子的組織,語氣涉及虛詞的感化和作者的豪情,讀得準確可以反過來促進對辭意的理解,這就是前麵說的“給學生締造會意的前提”。

對理解的指導則要求精要,例如對句意、段意、文章的大旨和理路的講解都不作長篇宏論,隻用幾句話點到為止,這也是給學生締造會意的前提,因為陪伴著誦讀的曆程,會意也將繼續進行下去,沒有必要把什麽話都說完。把這兩方麵合起來講,就是“具體”“精要”四字,這是指導的原則。指導不限於教師講解,也可采用開導提問的方式。

應當指出,教師的領讀領背和實時檢查學生背誦,是指導誦讀的兩個主要手段。教師的領讀特別是領背,是一種直觀的指導方式,可以幫學生正音、讀出語氣,並咀嚼語句的內容。實時檢查學生的背誦,發現問題當即解決,才能加速記誦的速度。在全篇(段)基本成誦後還要留出必要時間讓學生提問,進一步理解課文。

總而言之,所謂誦讀,就是要求在初步理解的基礎上,用朗讀的方法,反複熟讀課文,逐步加深理解,直到可以背誦。這是前人學習文言文行之有效的好方法,應該在文言文閱讀訓練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接著專門給我們全組老師講《文言文理路》:

什麽是理路?理路與思路有何不同?

所謂理路,就是作者按一定層次表達自己的思想、觀點,這個“路”也就反映在文章的布局上。誌公先生曾寫過一篇《怎樣看文章的思路》。“理”在這兒指的是“文理”,即為文的道理。

思路與文理這兩者是統一的,但也有不統一的時候。我們讀的古文,都是典範文章,理和路都是統一的。如擴展開講,明清八股文,實際上把文理程式化了。所以八股文是束縛人的思想,把寫作思路用固定不變的文理束縛起來,就是八股。什麽是為文的道理,什麽是作者的思路,有時可以統一,有時可以不統一。

二、研究文言文理路的意義:

文言文短小精悍,如仔細研究理路,就可以更好的理解文章。如《曹劌論戰》,抓住了“遠謀”,就好理解全文。“遠謀”就在“忠之屬也”這句話上。如講理路,突出曹劌的“遠謀”就行了。“遠謀”是一篇之主。講清理路,就可以把時間用在誦讀上。

其次,從文章的理路可以看出作者的意圖。如《師說》,把結尾放在開頭,再與原文比較,思考作者為什麽要這樣寫,而不那樣寫呢?因為作者就是要突出第一段。主要批判當時的“門閥”思想。“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文章針砭時弊。

看文章的“理”,也就了解了作者的思路,因而對文章理解就深一些。又如《小石潭記》,突破本文的關鍵在八個字:“淒神寒骨,悄愴幽邃"。這就是“理”。

再次,找到理路,可以減少許多麻煩。如《過秦論》,是篇史論。全文擺事實,以此為論點提出的依據。

三、研究理路時應注意的問題:

1、注意文眼:如《六國論》的文眼在“弊在賂秦”。分析文眼要注意,一般文章有,但不一定都有。

2、注意文勢:跌宕起伏。如《馬說》、《捕蛇者說》的結尾一段,極盡跌宕起伏之勢。

3、講開合:與文章理路的關係更密切一些。如《嶽陽樓記》,從開頭到“屬予作文以記之”,就截住了。再用“前人之述備矣”接住上一段,然後再寫“北通巫峽,……”。

四、講理路在誦讀教學中的應用:

1、有利於學生的整體理解;

2、加深學生的記憶,有利於學生領悟。

上述係統講座間周一次,先生主講,提綱挈領,條分縷析,舉例都是《語文》課本中的文言文課文的典型例句,先生信手拈來,脫口而出。令大家佩服之至!亦足見張必錕先生文言功底之劄實深厚!

賴校長還請必錕先生負責指導語文組幾位年輕教師,輔導他們備課之後,還要去聽課、評課。

後來,必錕先生看到我當教導主任,同時還要上兩個班的語文課兼當一個班主任,負擔太重,主動找賴校長,要求幫我上遊麗昭老師班上的語文課。

遊麗昭老師特別感謝張必錕先生,深情地說:“我們班高考取得好成績是與他在語文教學上下的功夫分不開的”。

一群人在沙灘上AI 生成的內容可能不正確。

【張必錕先生(前排右二)遊麗昭老師(前排右一)帶學生到海南省農墾桂林洋農場遊玩】

張必錕先生一生教語文,對一位終生從事教學的老師來說,也許一節課太微不足道了,但是他一生的教學成就,正是這一節一節課組成的,而用自己的一生來備好每一節課、上好每一節課,也是張先生一生的不懈追求!

1986年全國高中語文實驗教材會議在山西太原舉行,會議安排了一位老師上文言文誦讀示範課。沒有想到的是,這位老師的示範課居然還是那種傳統的“串講法”,即老師一邊讀文言課文,一邊逐字逐句翻譯串講。聽課老師在下麵議論紛紛。《文言讀本》責任編輯周正逵老師當機立斷,立即在會場找到了張必琨老師,請他馬上準備去上一堂真正的文言文誦讀示範課。

張必錕先生真不愧是老北大的高才生、北京著名語文老師,周正逵老師隻對他說了一句,“請您馬上去上一節誦讀課!”就去台上安排學生,組織會議去了。留給張必錕老師的準備時間不到二十分鍾。

還是那個班的學生,張老師走上講台,微笑著對學生說:“今天要辛苦你們了,現在我再給大家上一節文言文,我的上法跟剛才那位老師不一樣,希望你們能喜歡!”

簡單的開場白後,張老師就把課本放在講台桌上,走到學生中間,從頭到尾背誦了一遍課文。剛背完,台上的學生和台下聽課的老師就熱烈鼓掌。然後,張老師指導學生開始操練“誦讀",方式非常靈活,或自讀,或齊讀,或領讀,或輪讀(一部分學生讀,一部分學生聽),或跟讀,即老師高聲誦讀,學生輕聲跟著老師讀。張老師一直在學生中間空著手走來走去,揮灑自如,學生興趣盎然。一節堪稱典範的文言文誦讀示範課,展示了張老師的堅實的文言功底和高超的教學能力!更讓全體與會的高中實驗教材的執教老師明白了文言文誦讀教學法的真諦。

最難忘1986年9月22日到10月23日,我與必錕先生住在人教社招待所,參加《作文·漢語》第一冊的修訂工作。那一個月,與必錕先生朝夕相處,親承謦欬,如坐春風,勝讀十年書。

“處處留心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古人之言不餘欺也!

我第一次參加修訂工作,在人教社招待所與張必錕先生比鄰而居,隨時去向先生請教。不僅聽他說怎麽修改、怎麽寫稿,而且看他怎麽做。隻見他一筆不苟寫在稿紙上的文字,橫豎撇捺,筆筆到位,蒼勁有力。在人教社招待所房間,張老師的言傳身教,給我上了認真寫字的第一課。

那一個月時間,我與必錕先生如影隨形,開飯時間,我們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先生遇到的每一位編輯,都跟他打招呼,然後,他就告訴我,那位是誰誰誰。有一次,他指著前麵不遠處踽踽獨行的老人,告訴我,他就是《青春之歌》中的餘永澤,中學語文編輯室著名的編審張中行老先生。

有時下午工作到四點鍾左右,我和朱泳燚老師就陪先生去外麵走走,邊走邊聊,聽他講人教社大院的文人軼事。有幾次,我們走出大門,右拐到旁邊的景山公園散步。

在上景山的路邊,先生指著一棵樹說,人們都說明朝最後一個皇帝,崇禎就是在那棵樹上吊死的。崇禎吊死在景山公園是史實,現在的公園曾經是他的皇家後花園。但在哪棵樹上吊死的,就難說了。再說,現在也沒有必要去考證了。先生知識豐富,且對民間傳說有自己獨立思考的看法,不是人雲亦雲。

他做學問更是獨立思考,認真研究之後,敢於發表自己的見解。先生的文言功底之厚實是眾所周知的。記得有一次,給我們年輕教師講“文言文虛詞教學的複雜性和單一性”時,談到文言“虛詞”的複雜性表現之一,就是“虛詞的用法很多”。他說:楊樹達先生歸納為二十多種。其中“之”:楊樹達說,助詞,無義。呂叔湘先生說“之”是取消獨立性。

張必錕先生說:“我以為有舒緩語氣的作用。哪一種說法對呢?我以為都對。我們可以從魯迅早期作品中找出佐證。如:‘劉和珍君聽我的講義’這個‘的’‘相當於‘之’;‘總之,落水狗的該打不該打’這個‘的’也相當於‘之’”。

我慶幸自己在學語文教語文的人生路上,遇到必錕先生這樣德高望重學養深厚的良師益友!

必琨先生熱愛教育事業,一生從事中學語文教學工作,成績斐然。他去年在人教社出版的《我教語文》,集中展現了他的語文教學理念和造詣。他倡導並力推的文言文誦讀教學法,已為廣大語文教師所接受且踐行,更為學生喜愛而受用。

必琨先生一生教語文,永遠都是我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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