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人生(104)我與發小有個約定
我與“青梅竹馬”的發小方容有個約定。
清明節前我們視頻聊天,談到清明掃墓。她在海南,我在美國,都不回武漢到父母墳前祭奠。我不能回去無須多說,眾所周知。她回去隻需二小時左右航程就到家了,不回去是因為掃墓要登山,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
於是,由父母談及自己。
從1952年上老關廟小學到如今,已經七十年了。我們小學同班同學六年,中學在華師一附中同學六年。高中畢業後她在武漢市教中學語文直到退休;我也是高中畢業後一直教中學語文,先在一般中學,1980年後在華師一附中,1990年到海南,2005年退休。不論在武漢,還是她退休後常住在海南工作的兒子家,我們常來常往。
在海口,有一天,她一家來我家包餃子時,當著兒子、兒媳和孫子的麵,對我老伴笑言:“你1967年在水廠路中學與李培永一見鍾情。那我與李培永才是青梅竹馬呀!”
誠然,我們自小相識幾十年,但我真的不知道她當年未被大學錄取是因為她的父親。
她告訴我。她的父親叫方暾,黃埔軍校三期優秀畢業生,1949年任國民黨20兵團118軍中將軍長,在成都郫縣率部起義投誠,被任命為解放軍167師師長。五十年代初,轉業回湖北,任省政府秘書長等職。
她出生在這樣的家庭,盡管品學兼優,1964年高考也因“不宜錄取”,而被武漢市教育局直接錄用為中學語文教師。
回首往事,嗟歎命運不濟!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她與高中同班同學結婚生子,不曾想,兩個兒子還未成人,她的知心愛人因病撒手人寰。她獨自一人,養育兩個兒子成人成才,長子大學畢業到海南創業成功,小兒子大學畢業在武漢事業有成。現在她一手帶大的長孫,已經是海南省重點中學高中“火箭班”的優等生了。小兒子的女兒在武漢,也快上中學了。
她現在武漢和海南兩邊走走,可以說萬事無憂,每天上午看看自己喜歡的電視劇,下午與麻友打打麻將。晚上八九點上床,早睡早起身體好。閑來無事,也常思人老身後之事。
展望未來,來日還不少,作為凡人,自我感覺這樣悠然自得的老年生活非常愜意!
她說,有時想想,父親戎馬一生,曾經那麽輝煌,也算是高官厚祿吧,天翻地覆之後,隨著年齡的增長,曆次“運動”的鍛煉,越活越明白。壽終正寢之時,雖然可以入席“烈士陵園”,彌留之際卻選擇回歸了百姓公墓,永遠與人民安睡在武漢青龍山。好在曆史是人民在寫,老人家,人已走,有關部門,還是把抗日戰爭勝利七十周年紀念章,頒發給他這位當年的“抗戰將領”。
她深情地說,我們這一輩永遠懷念他,但年歲不饒人,越來越難親臨公墓,去聽聽老人家還想告訴我們什麽?我們也已經沒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對父親說說了。我們的下一代呢?我們下一代的後輩呢?真是天知道。
我這個人們眼中的“大家閨秀”,小時候生活在父親的萬般寵愛之中,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待到高考名落孫山時,方知世事如此之無奈。回首往事,從大家閨秀回歸平民生活其實並不難,擺正心態,一切隨緣就行了。一生雖然小有波折,總算平安幸福走到了今天。
現在活一天就離墳墓近了一天,人總是要死的。
她說,已經想好了,先賣掉武漢那套房子,把整數平均分給兩個兒子,剩下的就作為玩麻將的基金。
她說,如果死在海南,就把骨灰撒到大海;如果死在武漢,就把骨灰撒到長江。充分享受大江大海的自由自在!
她問我的打算。
我告訴她,早在1977年,我的嶽母在武漢因病去世,老伴的大哥主持家庭會議,決定把嶽母火化後的骨灰撒到長江。水葬那天,我們全家乘坐武昌到漢口的輪渡,到船尾站立,大哥主持,致悼詞後,率先從骨灰壇中取出一把嶽母的骨灰,眼含熱淚,恭恭敬敬,撒向滾滾東逝的長江之中。全家每人依長幼輩分,虔誠地輪流去拋撒老人的骨灰,最後,大哥把骨灰壇拋向大江。宣布水葬儀式結束。
我當時就非常讚成大哥的理念和做法。
現在,我讚成發小方容的理念和做法。
好在我這一生總是住在水邊。前半生在長江邊,後來在海南島,四麵都是海水,大女兒現在住在底特律河邊,小女兒住在哈德森河邊。無論我將來在哪裏走向死亡,水葬都是最方便的!
我與發小的這個約定,寫在這裏,讓大家為我們見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