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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空軍副參謀長王飛的兒子王魯寧寫的關於913的一封信

(2025-09-17 08:22:45) 下一個

王魯寧 |《致老同學塞北的信》

王魯寧,1949年出生於山東。1968年參軍,曾在武漢空軍13師,飛行員。

9月13日

又逢9.13事件紀念日了。去年網上流傳一個帖子,即《誰是毛的9.13事件內線臥底?》,說我的父親王飛最有可能是毛安插的內線臥底。

我的同學塞北追問此事,並希望我能寫點兒東西,用真憑實據回擊這種胡說八道。於是我便寫了一封《致塞北的信》。

9.13事件早已是過了季的舊聞了,那是上一輩人關注的事情,現在基本上沒人再談此話題了。我是覺得父親對自己被定為林彪死黨並不後悔,而現有人說他是毛的內線臥底,這是奇恥大辱!在信中我寫了父親所經曆的一些事情,希望根據這些事實來分析判斷,去偽存真,得出客觀公正的結論。

王魯寧《致老同學塞北的信》

塞北:你好!

1971年發生的9.13事件距今已過去54年了,1980年11月中華人民共和國通過特別法庭對林彪反革命集團進行了公審,事情到此為止就算蓋棺定論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事件的當事人除了林豆豆還健在,其他人幾乎全都謝世了。關注和研究9.13事件的人越來越少,現在的青少年甚至連9.13是怎麽回事兒都不知道。所以,網上才會出現那麽多信口開河的不實之詞。

這些帖子造假無底線,毫無依據的瞎猜疑,毫無邏輯的瞎聯想,顛倒黑白,把曆史塗抹成亂七八糟誰也看不懂的抽象畫。

你轉給我的帖子《誰是9.13事件內線臥底》亦屬於此類糟粕。為了去偽存真,還曆史本來麵目,我今日特寫此信予以澄清說明。

該貼說:如果從判刑輕重上來推論,時任空軍副參謀長兼空軍黨辦主任的王飛內線可能性更大。王飛是小艦隊最核心的成員之一,卷入此陰謀活動也最深。周宇馳於新野也都是他安排給林立果的,但最後兩案審判時卻因突發精神病而免於起訴。因而江騰蛟就成了案件主犯 這裏或許有些說不出來的隱情。

我是王飛的兒子,我如果籠統的說否,說不可能,那是不會有人信的。我隻有說出我與我父親有關9.13事件交流談話的內容以及我親眼所見親身經曆的所謂說不出來的隱情(或者叫不可告人的秘密)方可還曆史清白!

王飛本應是世紀公審中的第10名主犯,因病(精神分裂症)不能參加公審,臨時改由替補隊員江騰蛟出庭,江騰蛟很冤枉的成為了十大名人之一

這個消息最早出自於高厚良勸林豆豆不要繼續為林彪翻案的一篇文章。我得到該消息後立即告訴父親王飛。我父親輕蔑地說:傳這個消息的人也太抬舉我了,硬要把我和9位中央政治局委員相提並論,是要讓我出更大的名?現更大的醜嗎?我的級別職務和所謂罪行都還差得遠呢。重要的是說此話的人忽略了兩個問題:

1、主犯是組織策劃領導犯罪的罪大惡極分子,是按罪過大小確定的,不是按排隊抓鬮確定的。

如果主犯是可以隨意調換的 那就說明這不是一個法製社會,不是一個公正的審判!假如原定的主犯病了不能出庭就立刻再換另一個人替他去當主犯,這豈不是在貶損全世界都十分關注的公審是場鬧劇是場兒戲嗎?

2、如果定我(王飛)為主犯,那開庭公審時,法官們可能就要做蠟了。 我證明不了兩謀!

首先我證明不了林立果周宇池他們要用極端手段殺害毛澤東主席,因為那些方案都是江騰蛟提出來的,也是江騰蛟檢舉揭發的。江騰蛟是南方行動負責人,毛的專列在杭州上海的情況隻有他知道,毛突然下令馬上開車(顯然是有人報信),用乾坤大挪移之術成功避開了林立果設定的攻擊區域,這些事兒我根本就不清楚。

其次我也證明不了我是按照林彪葉群布置的任務安排飛機組織人員南逃廣州 另立中央的,我的證詞隻能如實表述:我召開的是一個安排空軍機關工作人員陪伴軍委辦事組領導(黃.吳.李.邱)前往廣州沙堤機場參加空九師《加強戰備訓練 確保飛行安全現場會》的前期準備會議,而不是南北對峙另立中央的黑會。 屆時 如果出庭的不是江騰蛟而是我(王飛) 兩謀就無法定案,那豈不是讓特別法庭的法官們難堪尷尬嗎?

王飛在兩案審判時因突發神經病而免於起訴,躲過公審一劫。 我父親王飛作為林彪死黨即使患神經病也從未享受過任何一丁點兒優惠待遇,更沒有被視為臥底線人而免予起訴。

1981年7月中央的王飛專案組撤銷,是專案組幾次找我們商洽,讓我們四個子女聯名作保,保王飛出獄。當時告訴我們:王飛的病監獄無法治療需回家調理。所以出獄時辦理的是取保候審,保外就醫,監視居住。

專案組要求我們將這12個字暫時對王飛保密,因為怕王飛出獄時非得要個文字證明或政治結論,非得要求把羈押10年的事情說清楚整明白,否則就永駐秦城,絕不回家 我們接受了,照辦了。

但令我們沒想到的是這12個字竟伴隨父親一直走完了後半生。刑法規定: 取保候審最長期限不超過12個月,可父親的上級主管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韙,違法執行超期取保候審32年零2個月,不宣不判,直至他2014年病逝!

關於王飛精神分裂症的傳言有多種版本:有的說他在即將公審之時為躲避開庭而突發神經病;有的說他自從進了中央學習班,就開始裝瘋賣傻瘋瘋癲癲 一晃十年什麽都沒說,成為秦城監獄的華子良;還有人寫文章,假借王飛的口吻說:我裝瘋十年就是為了蒙混過關,二十年後我要披露9.13真相,我們就是要殺掉毛!

以至於不少人去向我父親求證詢問,他到底是真瘋還是假瘋?有一次我親眼看到父親回答來訪者提出的這個問題,隻有簡簡單單8個字:真瘋假瘋去問醫生!

我的父親的確是患過精神分裂症。記得七十年代末中央批準我們可以去秦城探監了。當八、九年音訊全無生死不明的親人馬上就要見麵時,我們難以按捺心情激動。

但第一次見麵時,令人驚訝的是,向我們走來的人我們幾乎已經認不出那是自己的父親!人,已經完全脫相了,走路失去平衡晃晃悠悠跌跌撞撞,消瘦佝僂的身上穿了一件極不合體小黑棉襖,連扣都扣不上(也許沒有扣子),就像電影《追鋪》裏橫路敬二的模樣。

來到會見室後,我們拉著爸爸的手噓寒問暖,一肚子的話想跟他說。但他竟毫無表情,連一丁點兒感情的波瀾都沒有。他麵目呆滯,眼神迷離,反應遲鈍,言語不清,思維混亂,答非所問......一看便知這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

我們給他帶了一點兒水果點心,想讓他拿回監室慢慢享用。但他三口二口狼吞虎咽地就給吃光了,連核都不吐。我父親從不抽煙,但我們覺得他在監獄一定壓力特大,為了給他減壓,我們特意帶了一盒中華牌香煙。老人家用顫抖的手指並排夾住二根紙煙,拚命的吸啊嘬啊,恨不得立即抽完這一盒中華煙

看到父親病成這樣我們心痛至極,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竟變成了瘋子?!

直至父親保外就醫出獄回家後,仍有很長時間依舊被病魔折磨:他常常呆坐在某處望著牆角,或喃喃自語,或與一個根本不存在的人進行對話。當家人勸導和輔助他糾正錯誤意識時,他還固執己見地愣說現在有個人在向他傳達指示

後來我父親的身體逐漸得到恢複精神病徹底治愈,再未複發。因為我們知道精神分裂症是父親心中的痛點,我們一般都不願觸及。有一次我媽媽無意說出一個觀點,她說:凡是在學習班、監獄瘋了的人,都是意誌薄弱者,是經不起大風大浪考驗的人。父親聞聽表情極為難堪。

為了澄清自己的精神病史,父親對我說:我的病就是被藥拿的。翻譯成清晰準確的語言就是:我之所以精神失常患精神分裂症,其實是被服用某種致幻藥,某種神經阻斷藥,人為拿捏導致的。

他告訴我:我國目前診斷精神疾病是有嚴格標準,有科學檢測手段的,想裝瘋,想蒙騙大夫,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說某人裝瘋九年,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若瘋那肯定就是真瘋!

他說他剛進學習班時精神壓力很大,常常吃不下睡不著,後來就有人送來藥片,說是安神的,調劑神經的。奇怪的是每次服藥後都必須張開嘴接受檢查。我父親感到事情蹊蹺,幾次把藥片藏在後槽牙外側,待檢查過後假借漱口馬上吐掉。

也許這就是某些人說王飛裝瘋的憑據吧。但不是所有的藥片都能拒服,一旦上頭認定你必須服藥,那水裏飯裏都極有可能做了手腳,挨整的人防不勝防,不吃也得吃。

我父親說:他患的精神分裂症也是逐步發展的,服藥初期先是情緒極度亢奮,繼而就渾身不舒服,莫名其妙的這兒疼那兒痛,接著又頭疼欲裂心悸盜汗痛苦萬分。慢慢的行動遲頓頭腦紊亂思維終止意誌衰退,忽而焦慮抑鬱,忽而易怒暴躁,同時產生幻聽幻視,就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完全都被他人操縱了,你必須服服帖帖的聽話,讓你幹嘛你就幹嘛(我想,這也許就是某些人需要的藥效)

我曾問父親:我們第一次去秦城看你,你穿的是一件特別小特別難看的黑棉襖(獄服),你的軍裝呢?你為什麽不象別人似的穿軍裝會見家屬?父親答:我那時極度悲觀,我不想活了,我要自盡,我把我的軍裝都撕成布條搓成繩子了

可見一個連命都不想要了的精神病患者,早已出現抑鬱、暴力甚至自殺等行為。怎麽可能在兩案公審前又突發精神病呢!

王飛對自己被定性為林彪死黨無怨無悔。他曾多次對來訪者談到過自己被定為林彪死黨不後悔。在眾多的9.13事件受牽連者中絕大多數都大呼冤枉,後悔自己站錯了隊上錯了船。而父親王飛不管是事前還是事後都始終堅稱自己不後悔!有兩件事兒可以說明他不後悔的原因:

1.1971年7月,空軍召開宣傳毛澤東思想學習交流會時,一位空軍的通天人物劉素媛(時任空政文工團負責人)找到王飛說:毛主席讓我給你捎了幾句話。

於是他們走到遠離會場的一個小樹林裏,在確認無人打攪的情況下,劉素媛掏出一個小筆記本,上麵記錄了毛主席要告訴王飛的3句話(大意):1/. 時局混亂 請認清形勢,保持頭腦清醒;2/. 文革還是要堅持搞下去,要繼續革命不斷革命;3/. 不要與搞陰謀詭計的人搞在一起,要遠離他們。

暗示王飛: 1/. 九屆二中全會黃吳李邱都犯了錯誤正在寫檢查,要認清形勢跟對人;2/. 毛很可能通過劉素媛傳話,知道了空軍的王飛等人主張文革應該立即刹車盡快結束,故特意答複王飛,文革還要繼續搞下去,要不斷革命;3/. 最後近乎於直白的告誡王飛,應該遠離林家。

父親在看完最高指示後,一直皺著眉頭沉思沉默,未做任何表態。估計他的這個表情和用沉默表達的心態,都被劉素媛很快反饋給了毛,於是再無下文。

我想:如果是一個會見風使舵,會逢迎領導的牆頭草,那他一定會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立即獻忠心表決心,讓劉素媛帶話給毛:感謝主席提醒,請主席放心!今後一定聽毛主席指揮,照毛主席指示辦事 那9.13的曆史必將改寫。可王飛畢竟是王飛,他不會逢場作戲,不會背叛初心,更不會出賣良心。

2. 9.13事件發生時(林彪一家乘坐的三叉戟飛機從山海關機場強行起飛),父親正在空司指揮所值班,三叉戟的飛行時間和航跡線,他一清二楚。

後來毛主席派李德生到空軍坐鎮,是父親指著標圖員標注的航跡線不斷向李德生匯報飛機飛到哪兒啦。當飛機飛出國境線時人們著實緊張得很。又過了一段時間,目標消失,雷達搜索不到任何信號。

父親一看地圖航跡線終止在蒙古溫都爾汗附近,於是他向李德生報告:飛機飛越國境後在溫都爾汗附近目標消失。李德生問:目標消失是怎麽回事兒?王飛答:我們的雷達探測距離有限,有可能是飛機飛的太遠了,信號太弱,雷達搜索不到了;也有可能是飛機降落了或飛機墜毀了

李德生沒再說話,盯著指揮所裏的人在緊張工作。那時屋裏的人大氣都不敢喘,靜得出奇,這種狀態持續了二十多分鍾。後來父親向李德生請示:現在空軍的所有雷達全程開機,但搜索不到任何信號,可否隻保留值班雷達繼續開機,其它雷達就下令關機? 李德生擺擺手說:空軍的事兒我不懂,你們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不必事事請示。

於是,父親就開始按慣例處理指揮所的事情。不一會兒空司情報部賀德全部長推門進來,遞給我父親一份剛剛截獲破譯的駐蒙蘇軍情報,這是一位蘇軍觀測員夜晚觀測到的緊急情況。由於事發過於突然,他隻得用明語向上級通報。具體內容3條,翻譯成中文是:(1) 大型目標入侵! (2) 大型目標著火!(3) 大型目標墜毀!

我父親拿著這份情報,手都在顫抖,因為他知道,也就是在半小時前,我們搜索不到的256號三叉戟專機空中起火後墜毀,林彪一家人都已命喪黃泉。他按捺住緊張情緒,決定不向李德生報告。他把情報向賀部長手裏一塞,轉身又去處理其它事情。

賀部長相當機敏,盡管王飛什麽話都沒說,但他明白,王飛想要扣下這份情報不上報。於是就把情報又拿回情報部辦公室做了處理。

此事王飛、賀德全作為個人秘密一直深深的埋藏在心底,直至十多年後保外就醫回到家裏他們才向親人透露:王飛扣下了蘇軍第一時間有關三叉戟飛機墜毀的最準確無誤的情報。正是由於王飛扣下了這份情報,致使北京黨中央負責人推遲十五六個小時才得知有可能林彪已墜機的消息。

你們可以去查當年有關9.13事件的文獻和個人回憶錄,所有人都沒有王飛得知飛機墜毀的時間早。中央得知林彪墜機的消息是9月13日下午18:00左右(距事發十五小時後)。情報依舊是來自空軍情報部,空軍偵緝X團偵聽到蘇蒙部隊的後續消息,係外軍雷達團長向所屬連隊通報:淩晨2:30有一架不明飛機在溫都爾汗東北60公裏處起火墜毀

這份情報沒有被扣押而是逐級上傳匯報。中共最高領導得知此消息後將信將疑,擔心這是蘇修耍的欲蓋彌彰的小計謀。但還是開會決定:下令全國解放軍進入一等戒備。

直至9月14日中午來自於中國駐蒙古大使館的專線電話打到中國外交部,確認林彪一家乘坐的三叉戟飛機已經失事,機毀人亡。中央這才算放鬆了為防範蘇軍突然襲擊 而緊繃著的弦,周恩來才會在人大會堂嚎啕大哭

我曾問過父親:你當時是怎麽想的?為什麽要扣下這麽重要的情報?摔飛機的事兒想瞞也瞞不住,中央遲早都會知道的,你瞞上幾小時幾天又有什麽用?難道你就不怕上頭怪罪?父親的回答很簡單:我就是不想讓他們那麽快得知256號專機因空中起火而機毀人亡。如果上麵怪罪,我就用李德生告訴我的話不用事事請示應付一下

可想而知,如果是一個事先安排好的內線臥底 他敢甘冒欺君之罪扣下如此重要的情報不報李德生、周恩來、毛澤東嗎?他還不早就高舉著這份重要情報飛奔著去邀功啊

在處置9.13事件當事人過程中,王飛是同級別幹部中遭遇最慘,落實政策最晚,待遇最差的一個。

在秦城監獄王飛慘遭毆打。因為秦城監獄是父親的傷心地,我們一般都不願提及。有一次,我與父親聊天,我說:你被關押在秦城時,家裏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你的消息,也不知你是死是活?突然有一天有人傳話告訴我們,說有人在複興醫院看到你了,你肯定還活著,但不知道得了什麽病。

我問:你那會兒到底得了什麽病啊? 父親告訴我,在他印象中曾有二次去複興醫院看病。一次是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肚子疼得厲害,仿佛腸子絞在一塊兒痙攣,人疼得地上打滾,獄卒們就是見死不救,故意拖延時間,直至最後人快不行了,他們才派車把我送到複興醫院搶救。

還有一次,是因為我實在受不了監獄各種虐待,我就手腳並用敲門踹門,我想到了摩爾斯電報碼,用拳頭砸門 . . . (滴滴滴)代表S,用腳踹門- - -(噠噠噠)代表O,連起來就是 . . . - - - . . . 【SOS】。獄警衝我大喊:敲什麽敲?找死啊?我說:我在發SOS,獄警嗬斥什麽SO SO的? 我說:我發的是求救信號SOS,我現在遇到了危險和災難,我需要有人來拯救

獄警罵了我幾句後找來幾個人, 進門就打,邊打邊說:看你還向誰求救?看你還發不發SOS?一頓暴打之後,我的胳膊被他們擰得脫臼了,人疼的都要昏死過去,監獄醫生治不了,隻好再次派車把我送到複興醫院。恐怕就是兩次去醫院中的一次,可巧被空軍的某位熟人碰到了,經過多位熱心人接力傳話告知家人,我還活著

1981年8月王飛被保外就醫離開秦城監獄,當時公安部讓他隱姓埋名,給他起了個假名叫王玉,除定期給一點兒少得可憐的生活費外其它一律不管。

直至1994年年底,解放軍總政治部給中央軍委寫了一份關於將王飛交由空軍管理的請示報告,中央軍委很快對此做了批複。軍委副主席劉華清簽批,江澤民等軍委領導都在批件上畫圈表示同意。從此,王飛的境遇才算有所改變。

《軍委批複》(後簡稱《批複》)主要內容是王飛回歸空軍管理後的生活待遇及具體安排。如:在北京給王飛安排一套三居室住房;生活費300元/月;王飛看病安排在空軍總醫院 享受軍人免費治療(團級);小病可在居住地門診部付費就診,由空軍實報實銷

規定的執行日期是1995年1月1日(同級別的9.13人員中最後一個被落實處理的)。但作為王飛的家人我們已經相當知足非常滿意了。我們一家視《軍委批複》為王飛重獲新生的尚方劍,安居樂業的鎮宅寶,感恩之情溢於言表。都安頓好後,有仍在空軍領導崗位的老戰友打電話噓寒問暖表示關懷。

但也有人對《批複》不滿,看不得王飛被這樣從輕處理,他們通過電話訓誡威脅王飛。一次XXX打電話訓斥說:你別以為住進空八所就萬事大吉了,你現在依舊是取保候審監視居住階段,你必須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不許和9.13事件的相關人員聯係,不許和林豆豆串聯,別總想著為林彪翻案,9.13是永遠也翻不了鐵案!

我父親王飛聽後十分生氣,他衝著話筒大聲回複道:你不必這樣威脅恐嚇,你給中央軍委打個報告,要求撤銷《軍委批複》將王飛送回秦城重新收監。我不怕坐牢,我要求公審,如果始終不宣不判,我寧願把那牢底坐穿一番唇槍舌戰交鋒難分伯仲。

XXX又想出一招,他讓財務出納員在打印工資條時,打印成姓名:王飛;職務:罪犯,工資:300元。我替父親領生活費時,我必須在這個侮辱性極強的工資條上簽字方可領出300元錢。

有一次,父親偶爾看到了工資條,瞬間勃然大怒:難道GCD還給罪犯發工資?給罪犯發工資的隻有黑幫社會流氓惡霸的頭子。他這麽寫就是在黑共產黨,黑解放軍!再說了對王飛一直是羈押而不宣不判,沒有經過審判宣判公安部都沒定罪犯怎麽空軍就給定成了罪犯了?

父親急切地讓我去找總政治部反映。我照辦了。後來空軍給我父親辦了一張銀行卡,每月生活費打到卡上,回避掉工資條引出的尷尬。但是當年《批複》定的300元/月生活費(參考1994年北京市民中等生活水平而製定)空軍卻一直堅持了300元/月十多年不變。

要知道那十多年正是通貨膨脹物價飛漲的非常時期,本可享受的中等生活水平的王飛竟被執行成最低生活水準。空軍還一口咬定《批複》說:一個字不能變!

直至王飛病倒,生活拮據入不敷出,家人再去總政上訪,總政告訴空軍,空軍對《批複》理解有誤,王飛生活待遇問題應該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區別對待,不能死扣條款機械執行,如生活費調整,空軍就有這個權力,酌情調整一下並不是不可以。後來空軍把王飛的生活費提高到1000元/月(不及失業人員的最低生活保障金),直至2014年王飛去世。

我父親王飛曾經三次腦出血,多次住進空軍總醫院。有一次護工在他處於半昏迷狀態時幫他穿衣服,他突然掙紮著大喊我不穿壽衣,我要穿軍裝!我是軍人,我要穿軍裝走

之後,我把父親要穿軍裝上路的心願告訴了空司直屬工作部保衛處,希望他們能夠滿足王飛最後的小小心願。處長當時沒有拒絕,回答到時候再說。

2014年10月父親王飛在空軍總醫院平靜安詳的過世。我第一時間即通知了空司保衛處,隨後我又親自去保衛處洽商王飛的善後事宜。

我提了最簡單的兩個請求:1.給王飛發一套新軍裝 讓他體麵的離開人世。2.喪事從簡從快,我們希望三天後由家人親屬搞一個小型告別儀式,然後直接送殯儀館火化。保衛處答應立即向空軍領導匯報,讓我等通知。

不料,一等等了二十多天。二十多天後保衛處通知我可以談談了。我於是滿懷期望踏進了保衛處的大門。沒想到處長陰著個臉向我宣布空軍領導的決定:1.王飛死亡喪葬費撫恤金1.2萬元(依據是:一次性發放12個月的生活費)+ 總政給付的6000元慰問金,共計:1.8萬元。處長看我沒有任何反應,接著宣布第2條:後天早晨8:00殯儀館來車,8:00家屬趕到醫院太平間將王飛遺體送八寶山火化

我打斷處長的話問道:那安排什麽時間讓我們與父親告別呢?答:直接從冰櫃上車,沒有告別一說。

我一聽這答複,火冒三丈,我把帽子往桌上一摔:大聲吼道你讓我等了二十多天就是等這麽一個決定嗎?是誰做出的這麽混賬的決定?我找他們說理去!TMD連gmd都不如。解放軍在孟良崮消滅了國民黨整編74師,擊斃師長張靈浦,還給張靈浦換了一套新軍裝,買了上好的棺材,舉辦了隆重的告別安葬儀式。

王飛從組建空軍開始就盡心盡力的空軍建設而奮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虧他們想得出來,冰櫃出來直接上車,不許告別!就這樣的決定還好意思通知家屬?鬼才會信呢,我們絕不接受!王飛從此就是王秉璋第二,我們不燒了!躺在冰櫃裏,永遠享受偉人的保留遺體待遇!說完,我拿起帽子就走,在門口我又說了一句:告訴你們的領導,像這樣決定就不必再說給我們了!

說完我狠狠地把門一摔,咣的一聲,門上的玻璃差點兒被震碎。

邊走邊大喊:人都死了還不放過,你們還有點兒良心,還有點兒人情味兒嗎?王飛是老空軍,沒有他們這批人前人栽樹,你們能有今天這麽好的條件在這兒辦公嗎?

哨兵站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一動不動,沒有製止我的舉動。後來,保衛處的兩位幹事跑來解圍,他們告訴我,剛才宣布的決定已撤回,請我回保衛處重新協商王飛喪事如何辦理。我長舒了一口氣後又跟隨兩位幹事回到保衛處。處長為了緩和氣氛,故意買好說:你看,前些日子你們提出給你爸爸報銷幾百塊錢的護理費,我們還是盡力去辦給你們報了。說明領導還是

我還在氣頭上便回懟說:我不領情!區區幾百塊錢的護工費還不敵當官的一頓飯錢,你們用了半年多的時間走審批程序,這算什麽工作效率? 什麽工作作風?其實就是在故意難為家屬,換成是你的領導,你的家人你也這麽對待嗎? 處長隻好岔開話題,說還是討論一下王飛的善後工作吧。我仍堅持最初提出的兩個條件,並告知沒有商量的餘地。

最後空軍同意了我的方案,給我父親發一套新的馬褲呢軍官軍服;在空軍總醫院告別廳舉辦一個告別會。下午我在保衛處兩位幹事的陪同下,到空軍總醫院和八寶山辦理手續。他們問:王飛要做第二個王秉璋是怎麽回事兒?

我告訴他們,王秉璋是老紅軍,當年林彪被閻錫山士兵誤傷擊中就是倒在王秉璋的懷裏。組建空軍時王秉璋是空軍第一任參謀長,空軍第一副司令,55年授銜是開國中將,後來兼國防科委副主任、七機部部長,是所有兩彈一星元勳們的直接領導,中國能有今天他的功勞大了去了。就因為1970年陪同林彪在南苑機場視察了新研製的殲-8飛機和無人駕駛飛機,結果9.13後就被作為林彪集團的人員予以關押。去逝時他要求中央對他做出公正的評價,否則遺體不火化。中央一直不表態。至今人在301醫院冰櫃裏已經躺了九年了。

兩位幹事告訴我:我提的要求確實是合情合理的,並沒有非分之處。原來處長設想的善後工作最大難題是喪葬費撫恤金的數額,畢竟好幾位王飛的老部下死時的撫恤金都給了幾萬幾十萬,沒想到你們連一點兒異議都沒提,可見王飛及家人視錢財如糞土,危難之際還透著一種人窮誌不短的清高,讓人佩服。

關於不讓搞告別儀式可能是領導擔心去的人多影響不好,本以為拿出空軍領導的決定能起作用,沒想到會激起你那麽大的不滿。我說:告別儀式也就是直係親屬加幾個在京的親戚參加,能有什麽不良影響?抬出首長決定來逼我們就範,那是看錯了人。

兩位幹事說:他們在網上看過我2011年在9.13事件研討會上的發言(9.13事件40周年),對王飛及9.13事件有所了解。對王飛喪事處理他們也願盡力幫忙。他們還曾經想過,一旦空軍不答應給王飛發新軍裝,那他們就從自己家保存的軍裝裏挑一套嶄新的軍裝送給王飛,滿足老爺子最後的願望,讓他作為真正的軍人體麵的離開這個世界

後來,我們在空軍總醫院舉行了一個小型的追思告別會,父親王飛穿上嶄新的軍裝駕鶴西去。這一切都是我們經過抗爭才得以實現的。一個月後王飛骨灰撒進渤海。1938年5月,父親王飛投筆從戎毅然參加了山東臨淄青年學生抗日軍訓團(八路軍) 一直戰鬥生活在渤海根據地。這回骨灰撒進渤海,也算是魂歸故裏了。

總之,零敲碎打地講了這麽多鮮為人知的事情(說不出口的隱情),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想用事實證明:王飛根本不可能是所謂的內線臥底。讓人們通過以上內容自然而然的辨別真假去偽存真。我不屑於網上有關9.13事件的各種傳言和評價,我推崇言論自由。但我更希望講話的人要有真憑實據,要對公眾負責對曆史負責。

信到此擱筆。祝你健康長壽!快樂幸福!

魯寧

2025年9月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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