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木
假作真時真亦假
一、生日
夏日的午後，天氣說變就變。這不，剛剛還是晴空萬裏，轉眼就開始落雨點了。露露舉著愛馬仕的小包護住頭頂，緊跑了幾步，推開路邊一間咖啡廳的彩色玻璃門，閃身進去。咖啡廳內光線昏暗，加上淡淡的檀香和低沉的音樂，頗有幾分與世隔絕的幽靜。這個時間沒有什麽客人，露露如同往常一樣，在唯一一張靠窗的小桌邊坐下，甩了甩小包上的雨滴，順手抽出一支細長的香煙點上，沉沉地吸了一口。
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行人紛紛跑到路邊找避雨的地方，路中隻有一個送外賣的小哥，一條腿騎跨在電瓶車上，一條腿支著地，正往頭上套雨衣呢。可是風把雨衣吹得緊帖在頭上，一時竟是套不進去。露露看著好笑，但臉上仍然是漠然麻木的樣子。她抬手把香煙湊近嘴邊，忽然一隻手伸過來，奪下馬上要抽到嘴的香煙，一下按滅在煙缸裏。接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擺到了小桌上。露露眼盯著麵條，嘴裏卻咬著牙說道：“小眼鏡，你就不能等我抽完嗎？”
“不能！先吃飯。”小眼鏡倔強地回答，同時還把精致的下巴微微仰起。露露抬頭看了看這位還在管著自己抽煙的小妹妹，那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了，歪了一下頭道：“好吧，先吃飯。”
小眼鏡嘻嘻一笑，說了句“慢點吃”，又走回櫃台裏麵了。
麵條是海鮮麵，外加一個荷包蛋，做得夠麻夠辣，正對露露的口味。現在雖說已經是下午，但對於露露來說卻是吃的早飯。昨天晚上丈夫大寶一下找來了三個大男人，和露露折騰了整整一個晚上。想著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麵，露露在心裏罵子一句：“都是些外強中幹的臭變態！”不由自主地撇了一下嘴角。轉頭看見牆邊一隻大黑貓正貪婪地盯著桌子。露露忙用筷子夾起碗底剩的一小塊蝦球，在水杯裏涮了涮，伸向大黑貓：“大黑，過來。”
大黑一步步走近，鼻子就快碰到蝦球時停了下來，抬頭看了看露露，突然“喵”的一聲倒退著跳出老遠，轉身跑得無影無蹤了。露露無趣地罵道：“連隻貓也抽風！”將蝦球送進自己的嘴裏。
這時燈光暗了下來，音樂換成了熟悉歡快的曲調，是生日歌！隻見小眼鏡踏著音樂的節拍，雙手捧著插著蠟燭的生日蛋糕，緩步從櫃台裏走了出來。燭光映在帶著眼鏡的小臉上，閃著真誠純潔的光芒。露露瞥了一下小桌上的空碗，意識到原來剛剛吃的竟是特別準備的長壽麵！要不怎麽自己還沒點餐就給端上來了呢。露露鼻孔發酸，眼角濕潤了，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人記得自己的生日！
“祝露露姐生日快樂！”小眼鏡將蛋糕輕輕放到小桌上，望著還在發呆的露露笑道：“感動了？”
“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露露問。
“今天是芒種啊。你忘了你說自己就是個忙碌命，因為是芒種這天生的。”
“我說過？好象吧。”
“你還說為這個你才叫露露，忙忙碌碌嗎。”
“哦。”露露在心裏想著是“碌碌無為”才對。
“別光看著了，許個願吧！”
“許願？我能許什麽願？”露露喃喃道。這些日子過得黑白顛倒，渾渾噩噩，哪還有什麽願好許？看著小眼鏡天真期待的目光，問道：“妹妹還在寫公主與王子的小說嗎？”
“在寫啊，不過隻寫了一半，越寫越費勁了。”
“別灰心，一定會成功的！”露露端坐在蛋糕前，雙手合十，閉上眼睛道：“這輩子是不指望什麽了，希望下輩子我是一位公主，就象眼鏡妹妹小說裏的公主。”說完一口氣吹息了蠟燭。
“啊----”小眼鏡竟然一聲尖叫。
“怎麽啦？”露露疑惑地問。
“我小說中的公主命運很悲慘的，吃了很多很的苦。”
“什麽？公主與王子不都是甜蜜浪漫的嗎?"
“哦，還好我沒寫完，後麵的結局我一定寫得甜蜜浪漫些。”小眼鏡說著，語氣中充滿了歉意。
露露注意到那隻大黑貓正躲在小眼鏡的身後偷偷地望著自己，一擺手道：“兩個都抽風。不管了，吃蛋糕！”
“嘿嘿，還是姐霸氣！”小眼鏡歎道，同時遞過切蛋糕的小刀：“這可是我自己做的蛋糕，不好吃也得吃。”
“隻要是妹妹做的，那一定好吃！”露露接過小刀，將蛋糕分成幾個小塊：“來，陪姐一起吃。”
小眼鏡拿起一小塊蛋糕，揪下來一角，遞給身後的大黑貓。大黑貓叼在嘴裏，跑到遠處角落裏去了。露露看著空蕩蕩的小店問道：“疫情都過去了，生意還是沒恢複？”小眼鏡歎氣道：“恢複不了啦。要不是還有幾個象姐這樣的常客，早就關門大吉了。還是露露姐你厲害，疫情來了別人都沒班上，姐卻隻是白班換成了夜班，反倒掙得更多了！”
露露心中苦笑，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露露全名叫宋寒露，幾年前也曾是叱吒風雲的女強人，白手起家，創辦了寒露房地產公司。就在幹得風生水起的時候，疫情來了，房地產業整體坍塌，象寒露這樣的小公司，首當其衝地先敗了下來。一朝從大老板變成了負債人，生活境遇天差地別。露露也算天生麗質，雖然已經是年近三十，裝扮起來一樣嫵媚動人。在丈夫大寶的誘使下，一步步做起了另類的地下生意。靠著露露敢豁出去的一股拚勁，還不到一年，不僅還清了欠下的幾百萬債務，竟還小有剩餘。
這時聽到小眼鏡說道：“姐，想啥呢？是不是上夜班太累啦？”“啊，是很累。”露露緩了緩神說道：“不過還好吧，起碼不算寂寞。”小眼鏡放低聲音問：“姐，你夜班都做什麽？給我講講唄。”“去去！”露露擺著手說道：“商業機密，你為誰搜集情報呀？”小眼鏡小聲道：“人家就是想給小說找點素材嗎。”
露露見小眼鏡說得委屈，連忙解釋道：“我們做的是外貿，在線與美國人做生意。”
“啊，我明白了，我們這裏晚上的時候，美國那裏是白天。”
“真聰明！所以我們做的事，和你的公主王子沒有半毛錢關係。”
“不一定，我的公主王子也和外國人打交到。”
“好啦，以後有時間說給你聽。”露露從小包中拿出個盒子，遞給小眼鏡：“這個送給你。”
小眼鏡接過盒子，驚呼道：“iPhone 15！姐做外貿真是大有好處，我就想買買不到。還是美國版的，能上星鏈！多少錢，我轉給你。”
“這是姐送你的，別跟我提錢，再提錢就別叫我姐！”
露露的手機震動起來，大寶的頭像出現在手機屏幕上。“我得走了，你大寶哥來接我啦。”露露邊說邊收拾起小包。
“這麽早？”小眼鏡有點失落。
“今天加了個特別項目。”露露站起來，走向門口。
“姐，你今天的長裙特別有韻味，是專為過生日穿的嗎？”
“不是。”其實露露在來之前，根本沒想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是你大寶哥抽風，非要我今天穿這個。”
“大寶哥對你真好！”小眼鏡的語氣中充滿的羨慕。
露露已經推開的店門，聽到這句話心裏真不知是什麽滋味，隻是說了句：“謝謝你的蛋糕！”頂著疏落的雨滴，跑進停在路邊的寶馬車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