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花園有個日式的小魚池,是前任業主設置的。搬來以後一直試著養魚,都沒成功,魚還沒長到巴掌大,要不是被長嘴的大鸛鳥叼走了,就是被浣熊或是其他的動物吃了。有時牠們還在池邊的木道上留下些魚骨頭,耀武揚威,令我好不傷心。有人說你家的魚太小了,但是我的魚兒在長大之前總逃不過鳥獸們的殺刧。
正想放棄之際,老戚送了五條各色大錦鯉來,大的好幾磅,小的也有兩斤多。金色閃閃的那條尤其碩壯,大大的肚子裏都是卵。老戚説,這些錦鯉都有十幾、廿歳了,你可要好好地奉養。此後,我們多了一妻四夫的魚家庭,我遵命地日夜待候,他們好不幸福。果然,常來的浣熊及鸛奈何這些大錦鯉不得,還有一隻浣熊撈魚時掉入水池?,爬起來後在木道上留下了足爪印,悻悻地走了,池裏卻毫無傷亡,多次無功而返後,牠們再也不來了。
從此,每在樓上俯望觀池,水中五顏六色的錦鯉悠遊自得,真是賞心悅目。這我才知道,古人在觀魚亭上作詩飲酒的意境。一天清晨正在打高爾夫,手機響了,「老頭!趕快回來,你的魚要死了,池子上漂浮了好多白沫,魚在水中跳來跳去,發出很大的水聲,都好像受不了的樣子。」我哈哈大笑地說,「別緊張,魚兒在做愛,尖鋒時刻,不要打攪他們」。老妻說「我沒有看到他們在做愛呀!」我說「傻瓜,大魚做小魚時是在體外受精的,魚夫妻從來不抱在一起做的,是母魚把卵灑在石頭或水草上,公魚們趕緊把精子射在卵上,讓卵子受精,水麵上的白沫就是公魚留下的。」她説,「哦!這樣的呀,那我趕緊用手機把畫麵照下來。」她接著又問,「你怎麼知道的?」我答道「早上我在涼臺上看到魚兒翻騰時就知道了。」
此刻,我突然想通了一個百思不解的辯論公案,莊子惠子間的「濠梁之辯」。大約2300年前的某一天,莊子與惠子在濠水的穚上遊玩,莊子看到水裏的一群魚兒正在翻騰喜樂,嘆道:「鯈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三海經記載,鯈是一種神魚,長得像雞,紅色的皮毛,有三個鰭,四個頭。除了四首外,文中形容的鯈魚和現代的錦鯉有點接近。
惠子反問:「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惠子是個摃子頭,是當時有名的詭辯家,但是對遊泳有恐懼感。因為有一次惠子匆忙趕去梁地做官,過橋時掉落在河裏,差點淹死,被救了起來,還被船夫奚落,說他這隻旱鴨子還想到梁地去當宰相,真是可笑。這次意外讓惠子記憶深刻。
莊子回答:「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莊子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知道魚兒們正在啪!啪!啪!豈有不樂的道理。此時惠子還在堅持己見,説:「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惠子還記得,上次落水快淹死時,上下浮沉翻騰的感覺,並不十分快樂。他説:「我不是你,所以不知你。你不是魚,所以你肯定不知魚之樂啊!」
莊子笑說:「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之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莊子思維敏捷,並沒有解釋魚兒為什麼會翻騰,僅以高上大的姿態回答惠子,「請回到本題,你問我在何處知道魚很樂,表示此時你已經肯定我知道魚兒很樂而在問我。告訴你,我在濠水的橋上看到魚兒翻騰時就知道魚兒在享樂了。」惠子無言。
多年來人們都認為,人與魚的物種不同,莊子說的「魚之樂也」僅是憑一己的想像,惠子才挑起這場是未涉及實質的嘴皮之爭的「濠梁之辯」。 其實,對自然法則的知與不知的差異,才是莊子秋水篇中此公案的問題主軸。
博讀者一哂,方家姑且信之。
賣魚郎 於羅蘭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