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點,我們把睡眼惺忪的兒子喚醒,收拾好行李,走出酒店,大街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頭一天去雅法門旁的出租車站點問了一圈,沒有一個司機願意這麽早出車。酒店主人好意幫忙,聯係他的朋友送我們,但我們在空曠的街旁等了許久,汽車毫無蹤影。
好不容易截停一輛過路的出租,不到6點,我們到達耶路撒冷中心汽車站。
今天我們啟程去約旦。
以,約邊境共有北,中,南三個關卡,按照計劃,今天我們準備從南口進入約旦。
南部邊境口岸Yitzhak Rabin Border Terminal,位於以色列小城埃拉特(Eilat),從耶路撒冷乘坐444路大巴,大約需要4個半小時。
我們離開的那天恰逢周五,猶太人的安息日下午就要開始,於是所有的公共服務都縮水,當天444路隻有早晨6點半一班。
上午9點左右,大巴停在途中一個休息站,司機讓乘客下車解決早飯。
一路上車窗外都是黃沙大漠。
11點左右,大巴到達終點站。
從終點站到邊境還有大約2公裏,雖然路程不遠,但拖著行李步行還是很不方便,不知道為何以色列不在這兒設立擺渡車接駁,隻能再一次打的。
走入關卡。
離開以色列之前,每個人必須付105謝克爾的過境費。兒子問,我們都要走了,為什麽還要付錢給它呢?打的,拖行李不都是我們自己嗎,也沒見他們給我們提供服務啊。
走過200多米的過渡地帶,我們終於進入約旦。
由於幾十年的曆史恩怨,大部分阿拉伯國家對於護照上有以色列簽證或者有入境記錄的遊客,都會拒絕入境,比如伊朗、科威特、利比亞、敘利亞、黎巴嫩、巴基斯坦、沙特阿拉伯、蘇丹、也門等等。
但約旦是個例外。
雖然它先後在1948,1967和1973年參與了“阿拉伯聯軍”對以色列的戰爭,但約旦卻是繼埃及之後,第二個和以色列改善關係的阿拉伯國家。1994年,兩國簽署了《和平條約》,結束了彼此之間的戰爭狀態,目前兩國邊境非常平靜。
經過大約半個來小時的通關手續,我們終於站在約旦城市亞喀巴(Aqaba)的土地上。
來約旦之前,我對約旦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以前新聞聯播裏經常提及的 - “約旦國王侯賽因”,腦海裏時常浮現出那個慈祥的白胡子的小個子老人。
約旦王室在穆斯林世界非同尋常,他們來自古老的哈希姆家族(Hashemite),是穆罕默德的的直係子孫,被尊稱為聖裔。
但對於約旦這片國土來說,他們隻是外來戶。
哈希姆家族,在穆罕默德去世以後,一直統治著包括聖地麥加,麥地那的希賈茲地區(Hijaz),世襲謝裏夫(Sharif) 。
1916年第一次大戰期間,英國鼓動哈希姆家族反抗當時的奧斯曼土耳其在中東的統治,他們與哈希姆家族的領袖,侯賽因國王的曾祖父 - 第38代謝裏夫侯賽因-本-阿裏(Al-Hussein bin Ali)簽訂協議,保證在戰爭結束後,哈希姆家族將獲得對阿拉伯地區的主權。英國政府向哈希姆家族提供了資金和武器,幫助他們組織反抗,這就是所謂的“阿拉伯大起義”。
阿拉伯的勞倫斯(T.E. Lawrence)的故事就發生在阿拉伯大起義的時期。
勞倫斯是英國的一名情報軍官,他被派往中東協助侯賽因,組織反抗土耳其人的行動,在這個過程中他與阿拉伯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至今當地人還在緬懷他的事跡,出門前,我也特意重溫了那部偉大的電影《阿拉伯的勞倫斯》。
1918年,奧斯曼土耳其簽訂停戰協定,放棄在巴勒斯坦和廣大阿拉伯地區的統治,但英法出爾反爾,兩國瓜分了中東主權。
1920年,老侯賽因命令次子阿卜杜拉(Abdullah)率軍從麥加出發,前往敘利亞收複失地,在法國已經控製敘利亞的情況下,阿卜杜拉不得已而北上,占領了安曼和外約旦的北部。1921年,他在安曼成立了外約旦首屆政府。1922年阿卜杜拉宣布外約旦獨立,這是如今約旦王國的雛形。
但哈希姆家族在希賈茲的老窩,卻受到沙特家族(Saud)的攻擊,麥加,麥地那相繼失陷,哈希姆家族被從世代居住的家鄉趕到如今的約旦,沙特家族的伊本 沙特 (Ibn Saud)成了後來的沙特阿拉伯的開國國王。
而哈希姆約旦王國曆經阿卜杜拉(1951年被暗殺於圓頂清真寺),塔拉勒(身患精神病,隻執政一年),侯賽因(1999年病死)三代相傳,如今的國王是侯賽因的兒子阿卜杜拉二世(Abdullah II)。
袁騰飛曾在一期節目裏說過,約旦是阿拉伯世界的一股清流。
國土麵積不到9萬平方公裏的一個小國,四周環繞著動蕩不安的以色列,巴勒斯坦,敘利亞,極端保守的伊拉克和沙特阿拉伯,國內政局卻一直非常穩定。
哈希姆家族雖然被沙特家族驅離了固守一千多年的希賈茲,但這麽多年也沒聽說他們號召打回故土;
約旦河西岸被以色列搶占多年,他們主動宣布放棄主權;
約旦80%以上的土地都是沙漠,沒有石油儲備,總人口不過1000萬,但哈希姆家族覺得所有阿拉伯人都是他們應該保護的子民,這些年他們接受的中東難民竟超過兩百萬。
上世紀六十年代王室允許巴解組織長期在約旦境內設立多處基地和以色列對抗,但巴解組織尾大不掉,後來竟試圖在約旦國內發動政變,綁架和謀殺約旦官員和外交官,1970年侯賽因國王終於忍無可忍,下令從約旦驅逐巴解組織。
在亞喀巴我們訂的是位於市中心的希爾頓酒店。
LD對兒子說:"在以色列我們一路住的基本都是民宿,比較簡樸,在約旦,我們要住好點了。“
從酒店出來,LD嚷嚷著要吃中餐,確實,在以色列吃了一個禮拜的糊糊和烤肉,是該換換口味了。
但亞喀巴唯一的一家中餐館 ,菜色味道很一般。
後來才知道,老板是約旦人,娶了一位台灣妻子,亞喀巴的華人很少,開這家中餐館糊弄當地人而已。
亞喀巴很小,商業街不過短短幾百米。
我們辦好了Sim card,在租車行取了車,直奔紅海。
紅海位於亞,非之間,其海岸線長約4,000公裏,涵蓋了沙特阿拉伯、埃及、以色列、約旦、厄立特裏亞、蘇丹和也門等多個國家。
”聖裔“哈希姆家族被趕出聖地以後,許多穆斯林對此難以接受,沙特和英國麵臨很大的輿論壓力,為了安撫哈希姆家族,1925年英國將亞喀巴劃給約旦,後者才從一個內陸國家變成了擁有7公裏的海岸線的國家。
亞喀巴灣成為約旦唯一的海港,但緊鄰沙特的7公裏長的海岸線實在是太短了,為此兩國進行了長達10年的談判。
麵積220萬平方公裏的沙特阿拉伯,海岸線長達2000多公裏,亞喀巴沿岸一直以來都不是沙特的發展重心,但這裏對約旦的發展是決定性的。
1965年,兩國達成領土互換的協議。約旦以東南部的圖拜格山地區大約0.7萬平方公裏的領土(大部分屬沙漠地區),換取了沙特的兩塊內陸領土和一塊沿海領土(0.6萬平方公裏)。
通過領土互換,約旦的海岸線向南擴展了19公裏,亞喀巴寶貴的26公裏的海岸線正式形成。
為了展示擁有亞喀巴這座美麗的海濱城市的自豪,約旦於2001年在紅海之濱樹立了一座130米高的旗杆,據說亞喀巴四周的以色列,埃及,沙特阿拉伯都可以看見這座旗杆,號稱一旗飄四國。
那日在紅海邊閑逛的時候,遠遠地看見海邊停著一艘軍艦,LD和兒子判斷,那是一艘航空母艦,和當地人確認,果然,那是在紅海執行任務的法國戴高樂號航空母艦。
翻看報道,那幾天馬克龍確實飛來紅海,上艦慰問法軍士兵了。
不知不覺,彩霞染紅了西邊的天空。
進入約旦的第一天,我們有幸在紅海岸邊,目睹紅海落日。
這些年我們一路看過太多的海上落日,亞得裏亞海,伊奧尼亞海,地中海......但它們都沒有紅海落日如此璀璨,如此豔紅。
突然想起幾句無名詩人的詩:
落日西山照,輝煌萬裏間。
餘輝逐浪卷,彩霞拂空閑。
山色漸沉寂,雲霞慢消散。
憶歸未得路,此時卻已晚。
那晚回酒店前,品嚐了一頓阿拉伯風味的紅海海鮮。
夜色中的亞喀巴。
次日一早起來,享用了酒店豐盛的自助早餐。
去酒店停車場取車,卻發覺汽車沒法發動。這些年開的車都是智能車燈控製,車熄火後車燈自動關閉。沒想到在約旦取的車沒有這個功能,昨晚從海邊回來熄火後沒有關閉車燈,導致今天一早電池沒電。
好在酒店小哥很熱心,他找了一輛車過來boost,把問題解決了。約旦人的好客,熱情,給我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亞喀巴並不是約旦的旅遊熱點城市,僅有的城堡遺址也已經年久失修。
但這兒卻有一座非常美麗的白色清真寺 - Al-Sharif Al Hussein Bin Ali清真寺。
清真寺很新,是為了紀念號稱“阿拉伯複興之父”的侯賽因國王的曾祖父 - 侯賽因-本-阿裏(Hussein bin Ali)而建。
清真寺內淡雅,肅靜。
不同於耶路撒冷圓頂清真寺的戒備森嚴,這兒對所有非穆斯林開放。
穆斯林在進入清真寺之前,非常認真地在水池旁清潔,這是他們的小淨。
可蘭經裏說: “信道的人們啊!當你們起身去禮拜的時候,你們當洗臉和手,洗至於兩肘,當摩頭,當洗腳,洗至兩踝。”
伊斯蘭教分兩大派:遜尼派(Sunni)和什葉派(Shia)。曆史上兩派的最大分歧是對阿拉伯帝國最高統治者哈裏發(Caliph)繼承者資格的認定。
遜尼派希望繼承者通過選舉推薦,由賢者來擔任。而什葉派則認為隻有默罕默德的後代才可以擔任。
我一直以為作為穆罕默德直係的哈希姆家族,理所當然屬於什葉派,但他們卻是遜尼派的。
穆罕默德雖然有兒有女,但兒子全部夭折,隻有女兒長大成人。他的小女兒嫁給了穆罕默德伯父的兒子,他的堂弟阿裏,雖然穆罕默德的其它女兒也嫁給伍麥業家族,但相比較而言,阿裏這一支是最純正的哈希姆血脈,阿裏自己後來也成了第四任哈裏發。
阿裏生有兩子,長子哈桑,次子侯賽因。
阿裏被刺殺後,阿裏的姐夫穆阿維葉逼迫哈桑讓位,哈桑自知實力不濟,從此依附穆阿維葉,哈桑的弟弟侯賽因心有不甘,領兵起義,兵敗被殺。
哈桑讓位後被穆阿維葉安排在了聖地麥加,給了一個“謝裏夫”的世襲頭銜,管理朝覲事務,這也是約旦王室沿襲的哈希姆家族。
什葉派認為,隻有阿裏的後裔才能成為伊斯蘭教與世俗社會的領導者,而這兒“阿裏的後裔”其實指的是阿裏次子侯賽因的後裔。約旦王室的這一支哈希姆,出自哈桑,所以他們雖然是穆罕默德的直係,卻屬於遜尼派。
對我們外人來說,即使兩派千百年來爭鬥的你死我活,但從曆史的角度來說,隻是增添了對那段曆史的一份好奇而已。
中午時分,我們告別了亞喀巴,奔赴下一站。
一路暢想著。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