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81)
2020 (59)
近年來我們搬了幾次家。搬家的後果之一是想找的東西找不到,同時又找到很多被遺忘的東西。照片上的這兩頁紙就是我搬家時無意中找到的。
大約是到澳洲的第一年,1992年,塔州大學紀念六四。一對澳洲的夫婦聽說我經曆了那次事件,送了我一本活頁雜誌,好像是美國《生活》雜誌的副刊(目前還沒找到),裏麵收集了西方社會當時對六·四的報道。我讀過以後深受觸動,就為自己當年的見聞寫下了這兩頁流水賬,為了不會忘記。
多年過後,當時的許多具體事件我已經記不清了,自己這篇流水賬的準確性也沒有再次回去核實,但是可以肯定比起我現在記得的要準確許多。所以今年的六四,我把1992年的記錄謄寫下來,對當時簡化過的詞句做了完善,以祭奠這段不被提及的往事。
1989 年4月15日-6月4日大事記 (個人記錄)
4.15 胡耀邦病逝
4.17 4000名北京大學生悼念胡耀邦遊行,口號:打倒貪官汙吏,民主萬歲、自由萬歲及打出《中國魂》,新聞自由等橫幅
4.18 北京高校大學生紀念碑獻花,悼念胡耀邦。五百餘學生再人民大會堂東門靜坐,向政府提出7點要求:
4.19 夜間3時,數千學生靜坐中南海,三衝中華門,與警察發生衝突。
4.20 中南海門前警民衝突
4.21 四十名高知給黨中央寫公開信,支持學生的7點要求
4.22 胡耀邦追悼會
4.23 學生呼籲罷課,趙紫陽出訪朝鮮。
4.24 罷課開始。世界經濟導報刊載追悼胡耀邦專輯。
4.25 學生遊行。《人民日報》發相關社論(*記得這篇社論提到學生運動是”動亂“,成為學生運動進一步高潮的轉點)
4.26 《世界經濟導報》停刊
4.27 北京大學生盛大遊行。口號:共產黨萬歲,和平請願不是動亂,愛國無罪,打倒官僚。(*本人當天目睹了這場遊行)
4.28 北京高校學生自治聯合會成立(高自聯)提出要與政府有條件對話。
4.29 袁木與學生對話
4.30 北京市委領導與學生座談
5.2 高自聯向人大、國務院及中央遞交請願書,提出學生與政府對話的12項先決條件。聲明如果3號得不到答複,4號將組織遊行。
5.3 袁木代表政府發表聲明,拒絕對話條件,指出有人操縱學生。趙紫陽當天在紀念五·四70周年會議上講話,強調穩定,反對動亂。
5.4 高校大規模遊行,主題:慶祝五·四,為民請命。
5.5 高校複課。成立對話代表團。人民日報,中國青年報開小禁(*開小禁是什麽意思我不記得了)
5.9 約30名北京新聞工作者向新聞記者協會交簽名請願書
5.10 高校自行車遊行,四十名中青年作家遊行
5.13 2000名學生靜坐在天安門廣場,宣布無限期絕食
5.14 中央和北京市領導李鐵映、李錫銘、陳希同、看望絕食學生
5.15 有學生開始休克,80萬人齊集廣場。戈爾巴喬夫抵京。
5.16 趙紫陽與戈爾巴喬夫會談,透露”鄧小平掌權“的機密。北大教師聲援學生。
5.18 政法大學17名學生絕水。李鵬,李鐵映會見戈爾巴喬夫。
5.19 趙紫陽到天安門廣場看望學生,(*勸學生終止絕食)
5.20 李鵬在黨政軍機關幹部大會上講話,定性學運是反革命動亂。學生宣布終止絕食無效,開始廣場20萬人絕食。
5.21 解放軍入城受阻。戒嚴部隊指揮部發布《告北京市民書》
5.23 毛主席像受汙事件發生
5.25 新聞界大遊行
5.29 廣場學生修築自由女神像
5.30 自由女神像完成製作
5.31 市郊區縣組織 “假遊行”(*假遊行的來龍去脈我也不記得了,可以考證)
6.3 下午兩點我被單位班車送回家。當晚至6.4 淩晨,天安門事件發生。
黑貝王妃注:
此記錄為1992年個人記錄,當時已是六四事件3年以後,記憶或許與官方記載有差別。
*加的注釋
王妃是主動親曆的,我是碰上的,而且和你們的信息量差別巨大,
還有你後來碰到的算賬,和好心人的幫助,我都沒經曆過。
你們心裏確實有更多的感情在裏麵。
我其實沒有什麽怨恨,隻是認為我們一代人應該還曆史一個真相,這也是一種責任吧。至於是非曲直時間自有公論。我並不想評說。
...
另一方麵,我現在覺得,應該超越一個階段,心中拋棄對權威的怨恨。
直接把權威看成普通人,知道他們就是普通人,有各種普通人的貪嗔癡和心理習慣,不是隨便能改的。
權威包括當時六四兩方麵的人裏的權威,不是一站隊就成了聖人了。
把他當成權威,才會因為感到壓迫而怨恨,
而當成普通人後,可以有憤怒不滿,但會消解負麵的情緒。
說的極端點,人要是到非洲草原,被獅子咬了,心中生氣,但不會怨恨。因為超越獅子了。
這是一點反思。
也跟著去看。然後到社科院找另一個朋友,巧的是他在英國做交流學者,
特意趕回國參加學運,還真找到了。後來十來天,就是在廣場地下道裏睡紙板上。
五月23號離開北京的,之前在廣場呆了10天左右。當時已經戒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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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旁觀者,心理上說不清楚。隻記錄一些幾個印象比較深的地方:
1. 有一個人在一根棍子上栓了個小瓶子,然後往地上甩棍子,把瓶子摔破。
意思是打倒小平,我心裏一震。
2. 廣場上抄詩,現在隻記得一句“彩電奉獻給趙紫。。。我拿什麽奉獻給你,我的人民?”。
3. 電線杆上貼尋人啟事:姓名李鵬,特征:念錯別字。
4. 有些工人在博物館門前普及民主,慷慨激昂做講演,非常有愛國情懷。
5. 跟著一群學生扒卡車去通縣,據說要去擋軍車坦克。沒見到影,就回來了。當時坐車容易。在去的路上,有個女大學生,純真愛國-讓我想起青春之歌裏的女主角,很悲壯地說,我們唱歌吧,唱國際歌,然後大家就唱歌。感覺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現在想,這也是紅旗下的蛋)
6. 北京市民積極支援各種吃的。不過我不是學生,沒吃上。
7. 有一天廣場上空來了很多直升飛機撒傳單。心中升起荒謬感。政府沒有方法溝通了?
8. 看電視趙紫陽跟戈爾巴喬夫對話,提到鄧小平,我心裏又一震,怎麽他們兩個幹起來了?
9. 大會堂前,幾個人跪在那裏情願。烏爾開西跟李鵬對話,帶著呼吸機?
10. 我到處亂轉,看見幾個人對話,我也湊過去看,看了一會兒離開了。結果一個人追上我,一定要我把相機裏的膠卷曝光,說我是探子。我莫名其妙,說我們可以去照相館衝洗,如果沒照你的相,你替我出錢。
11. 在廣場上一個地方座著休息,跟一個學生聊天,我提到沒帶什麽錢,他非要給我點錢。我沒要。當時大家那個感動啊。
12. 戒煙後,緊張感慢慢增強。
13. 後來回家,開槍後,已經來不及洗膠卷了。廣場上的人山人海,記錄消失了。
我對當時的一些場景記憶猶新 ,但是時間的脈絡卻不是那麽清晰了。
咱出來了也別害國內的人,他們真的是不敢提起,香港的都被抓起來了。
希望這兩頁紙幫到你,等著看到你的回憶。
故園三十二年前,殘夢依稀逝如川;當年農奴成霸主,醒獅一笑起狼煙。
具體日期有些不記得了,但記得裏麵大多重要事件!
我們這些經曆過的人,大家慢慢都把自己的經曆寫出來,這是真正的曆史!
等我退休,這段經曆一定要寫出來。當時受到的震撼終生難忘, 寫出來,對自己也是個交代!
殘夢依稀遍逝川,
故園三十二年前。
呼喚當年農奴戟,
原為一般霸主鞭。
豆蔻年華多壯誌,
癡頑歲月少新天。
何當激起醒獅浪,
英魂一笑下夕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