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老人院—甜甜圈的苦澀

前言：八十年代，我帶著四歲的女兒移居美國，與在美讀博的先生團聚。當年，為了生活，我邊修英文邊在美國老人院裏打工。那時，覺得老人院的工作苦不堪言。但如今，再回眸，竟然覺得那是一段珍貴無比的人生經曆。下麵記述的是我往事中的一個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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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甜圈在我的記憶中，總是帶著幾多苦澀。

三十年前，我曾在美國老人院裏做夜班護士助理。在人們的想象中，夜班工作應該是相對輕鬆的，其實不然！夜間，我們要定時查房，更換尿布，協助老人如廁飲水，外加上要護理那些夜遊的癡呆老人，總是忙得團團轉。到了後半夜，更是疲憊不堪，瞌睡難擋，饑腸轆轆。

但，讓人驚喜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那天夜晚，護士長將一個長方形的粉盒擺放在我們麵前，打開來，裏麵是五顏六色的圓形點心，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甜甜圈，精神為之一振，睡意全無！我挑了一個覆蓋著巧克力和細碎糖粒的甜甜圈，輕輕地咬一口，頓時唇頰生香！

隔周，一個平常的夜晚，我正坐在護士站，聚精會神地寫著交班記錄，突然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我即刻尋聲奔去，看到一個房間門上的紅色指示燈，在漆黑的夜幕中閃爍。走進去，發現一位老先生倒在衛生間的地上，麵色灰紫，口鼻溢血，我首先用呼叫器尋求幫助，然後便蹲在地上為他測量血壓和脈搏。很顯然，他是在自己起身如廁時，因為體位性血壓變化而引起的暈厥。我們馬上叫了救護車，當救護車終於載著他離去之後，我才拖著疲倦的身軀，又回到了護士站。

此時，晨暉已經漸漸地染紅了窗欞，我俯首看到辦公桌上有個小紙盤，上麵擺放著一個甜甜圈，下麵壓了張字條：“萍，這是留給你的甜甜圈！”我慢慢地吃著甜甜圈，眼前卻浮現出老先生那張布滿鮮血的臉，心裏的糾結，居然讓甜甜圈變得乏味起來。

日子串著日子，一連串地走下去。又是一個忙碌的夜晚過去了，清晨，我所要做的最後一項工作是協助老人起床。我走進愛麗絲的房間，為她做晨間護理。愛麗絲盡管患有多種老年性疾病，但在藥物的控製下，健康狀況尚好。我先幫她更衣，然後將輪椅放在床邊，扶她起身。

就在她站起的那一瞬間，她忽然斜靠著我的身體緩緩地倒下去。因為她倒地的速度很慢，我知道她並沒有受傷，我俯下身，試圖去抱她時，發現她呼吸急促。

於是，我便順勢將她平放在地上，迅速測試她的脈搏，但卻摸不到，我將護士長呼叫來，我們開始動手實施搶救，但卻已是回天乏術。愛麗絲走了，走得匆忙且平靜，但卻讓人措手不及。愛麗絲的後事，將由白班的護士繼續處理。我終於可以下班了！

走出老人院，我坐在車子裏發呆，剛剛發生的一切，一幕幕地在我心中匆匆掠過。這時，護士長走過來，她邊囑咐我好好休息邊遞給我一個甜甜圈，我接過來，茫然地點點頭。這一次，我真的沒吃甜甜圈。

自此以後，我刻意地讓甜甜圈淡出了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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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發表於：世界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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