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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滿漢不通婚的時候,旗人的嫁娶,都是由長輩在旗人的範圍內選定,像我姥爺和姥姥的婚事,就是這樣的。
我的姥爺是滿族祜雅爾氏的後裔,姥姥是滿族喜塔臘氏的後裔,他們的父親都是進士,曾在宮中共事,彼此賞識,結為摯友。日後,姥姥的父親有意讓兩家的兒女結親,姥爺的家人亦很讚同,於是,順理成章,姥爺和姥姥的婚事也就定了。
我的姥姥亦是旗人,祖上是喜塔臘.崇綸。
然而,盡管兩家相互知根知底,但到了真正談婚論嫁時,仍舊要按照旗人的婚禮習俗,一步步地走。婚前,就有一連串的事,諸如問門戶、小定、放定、問話、過禮等規矩。
早年,旗人娶親雖是用轎子,但不用人抬,而是用馬拉。花轎是在馬車上紮起來的,先固定好框架,再用大紅綾子綢緞作帷幔,頂端微微挑起,四麵有龍鳳錦繡和燦金流蘇, 轎門處有擋簾。新郎的裝束是,頭戴纓帽,身著箭衣,披紅戴花;新娘的裝束則是,拉草衣,盤發髻,紅蓋頭。
按照旗人的規矩,要用三天才能完婚;第一天是響棚,男方在自家庭院的棚子內,宴請親朋好友,伴有鼓樂演奏,所以叫“響棚”;第二天是亮轎,即婚前演習,新郎騎馬,新娘坐轎,隨著吹打樂沿街行走一趟;第三天才是拜堂成親。
迎親當日,新郎騎馬,帶著花轎,親自去迎接新娘。新娘入轎時,腳不能著地,必須讓人背上轎。在院中,新郎要騎馬繞行一周,花轎緩緩隨行,名曰“引轎”。然後,迎親隊伍才喜氣洋洋地上路,從前到後分別為吹鼓手、伴郎、新郎和花轎。
新郎家裏,從宅門到洞房一路鋪著紅氈,新娘下轎時沿紅氈而行,避免踩泥土。繼而是坐帳,又稱坐福,帳子是用帆布臨時搭成的,新娘要在此靜坐一日。拜堂前,由女性長輩為新娘開臉和梳頭。
到了午夜時分,新婚夫婦才開始拜天地、拜祖先、拜公婆;入洞房之前,新郎要用撐杆揭開新娘的蓋頭,取其諧音“稱心如意”;在洞房的門檻處,擺放著一個馬鞍子,夫妻要跨過馬鞍子,方可入洞房,有“平安入門”之意;洞房內,夫妻喝交杯酒,吃喜麵和子孫餑餑;新婚之夜,香燭長明,徹夜不息。
伴隨著時代的變遷,滿族旗人的婚俗漸漸簡化。到了我母親年幼時,旗人婚禮的形式已經有了諸多的改變。童年時的母親,長得乖巧可愛,故常在婚禮中做花童。
我的母親,年少時的留影。
那時,我們家族的婚禮,大多是在北京金魚胡同的福壽堂大飯店舉辦;福壽堂飯店其實是個古香古色的庭院,房屋林立,綠柳成蔭,曲徑通幽;交了定金之後,飯店便可以把裏外布置一新;到了婚禮當天,雙方家人和友人便聚集在福壽堂同慶。
新娘照例還是坐轎而來,轎子停在飯店門前,母親靜立在轎子旁邊,一手拿著柿子,一手拿著蘋果,新娘下轎後,先撫摸柿子和蘋果,寓意事事平安;母親伴著新娘直接入室,並不參加室外的慶典,飯菜點心都是由傭人送進來;直到晚餐前,新娘才露麵,雙雙拜堂,再與眾人共餐飲。
再後來,滿族旗人後裔的婚禮全部西洋化。當年,北京有個叫紫房子的婚紗租借店,母親家族裏,所有喜結連理的年輕人,都喜歡從那裏租借婚紗,舉行婚禮,母親便成了提籃撒花的女孩。
我二姨的新婚照之一。新一代旗人結婚時,發型和裝束全都變了。
世間萬事,有喜必有悲,有婚禮必有葬禮。滿族旗人的葬禮並不比婚禮遜色,同樣是隆重得無以複加。
我的太姥姥仙世入殮之後,整整在家中停留了四十九天。為了防止遺體腐爛,要不停地往棺材上塗漆,據說塗的層數越多,遺體保存得越完好。守靈期間,用帆布在庭院中搭祭棚,和尚、老道、喇嘛晝夜不停地在棚子裏念經。
棺材的形狀酷似一個長方形的轎子,棺材外麵覆蓋著豔紅棺罩。在旗人的喪事中,多少人抬棺材,是有嚴格講究的,抬棺材的人越少等級越低,越多等級越高,級別較高的是由六十四人抬棺材。我的太姥姥是滿族名門祜雅爾·訥欽的兒媳,又是一品禦前侍衛祜雅爾·奎濂的妻子,所以能夠享用六十四人抬棺材。
我的太姥姥(祜雅爾·訥欽的兒媳,祜雅爾.奎濂的妻子,我姥爺關鬆房的母親)。
我的太姥姥,晚年留影。
到了出殯的那天,送葬的列隊浩浩蕩蕩,走在最前麵的是吹鼓手,接著是太姥姥的棺材,棺材後麵依次是步行的家族男人,坐馬車的家族女人,兒媳每人一輛黑穗馬車,孫女兩人一輛藍穗馬車,沿街兩側是立等送葬的人們。到了墓地,仍由和尚、老道和喇嘛先燃香、念經、超度,然後再下葬。
歲月悄然,隨著流年的逝去,旗人的婚喪習俗已經慢慢地飄零而去。但,對我來說,它就像心園裏的一束淡花,偶爾觀花,靜思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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