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一年,張麗珠從英國回國途中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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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中國首例試管嬰兒誕生三十周年。當人們回眸遙望時,首先想到的是它的創始人張麗珠教授。
張麗珠是白族書香世家的後裔,她的父親做過孫中山先生的助理。受父親的影響和家庭的熏陶,張麗珠一心向學。早年,她獲得上海聖約翰大學醫學博士,繼而先後留學美國和英國,並在英國海克內醫院婦產科擔任總住院醫師。盡管張麗珠在海外前途無量,但她牢記父親的教誨:要為人民社會作出貢獻。一九五一年,學有所成的張麗珠毅然歸國。一九五八年,創辦北醫三院婦產科,並連任了二十六年的科主任一職。她學識淵博,醫術精湛,敬職敬業,全身心地奉獻於醫學、科研和教育。
一九四七年,張麗珠留美期間在紐約醫院嬰兒室
我從北醫大畢業後,被分配在北醫三院職業病科。當年,職業病科和婦產科在同一個走廊裏,張教授要去婦科看病人時,必要經過我們科室,故常與她不期而遇。那時的張教授快六十歲了,卻總是精力充沛的樣子。她個子偏高,肩寬挺拔,齊耳短發,著裝樸素,不拘言笑。因為不是同科室的,我們彼此之間從未說過話,隻知道她是著名的婦產科專家。
一九八五年,我被調到北醫三院科研辦公室工作。科研辦公室主要負責兩大項目,一是科學基金的申請,二是研究生的培養,這兩項都與張教授有關,從此,我才有機會真正結識了張教授。
當時,張教授已經開始籌建試管嬰兒實驗室了。院方將原來的電話總機室,撥給張教授做實驗室。那是兩個套間的房子,總麵積不到一百平米,一間作為實驗室,另一間作為取卵和胚胎移植。為了申請到國家衛生部的科研基金,張教授經常來我們辦公室。那時還沒有電腦,所有的申請全要動手填寫表格,耗時耗力,但又別無選擇。張教授每次來,都是為了商談申請基金的事,她戴上老花鏡,逐字逐句地核對著申請的內容,認真專注。然後,她會笑著和我們閑聊片刻。給我的印象,張教授是個一絲不苟的人。
一九八六年,張教授的試管嬰兒課題獲得衛生部的科研基金。盡管有了基金,試管嬰兒的創始階段仍很艱辛,一切都要靠著勤奮不懈的團隊合作。當時,試管嬰兒室需要一個護士,張教授慧眼識珠選中了婦產科護士張菊。張菊是我的閨密,被選中時,她有些猶豫。就在她徘徊不定時,張教授把她請到辦公室,隻對她說了兩個字:“奉獻!”。這就是張教授的心聲,平實、樸素、率真、感人,從此,張菊跟著張教授踏上了送子觀音的路。
張麗珠和她的團隊,右三為張麗珠,左二為張菊
張教授帶領下的試管嬰兒團隊,真的是無怨無悔的奉獻。首先,取卵和受精的時間是不分晝夜的,所有的醫護人員都是每周工作七天,沒有節假日。其次,那時的試管嬰兒室還很簡陋,全部器皿都是靠雙手反複刷洗,再用烤製的蒸餾水衝洗幾十遍;試劑和培養液要自行配置。如此這般,持之以恒,契而不舍,直到一九八八年,中國首例試管嬰兒在北醫三院降生。
一九八八年三月十日,對我們來說是個重大的日子。清晨,以張教授為首的產科和兒科的醫師們早已雲集在手術室,開始做術前準備。我們科辦的人則負責招待記者和其他相關人員,我們將所有參觀的人安置在手術室上方的一間接待室裏,那裏有一個大圓形玻璃磚觀望台,站在四周,可以直接看到手術的全過程。剖腹產由張教授親自主刀,手術非常順利,伴隨著嬰兒的第一聲啼哭,中國試管嬰兒開啟了新的篇章。
一九八八年,張麗珠與中國首例試管嬰兒鄭萌珠
我與張教授更多的接觸,是有關研究生培養。我在科辦主要負責院內教授培養研究生一事,包括:臨床研究生的錄取,各個階段的培養計劃,答辯委員會的組建,以及答辯會的安排。我所麵對的群體,主要是中老年教授和青年學生。
學生們終日往我的辦公室跑,辦理各項事宜。但,我卻總不願意讓教授們來回跑,一是他們大多都有了些年紀,二是他們日程安排非常多,所以取而代之的是我常往各科教授的辦公室跑。張教授經常會有外院會診和院校演講,我每次去她辦公室,十次有九次見不到她的身影。因上交的研究生計劃有具體日期規定,我必須按時收集。但一次,張教授的新生計劃卻遲遲不到位,我三番五次地去找她,但都找不到,無奈,我隻好給她留了張字條,但心裏並沒有把握。隔日剛上班,張教授竟然風風火火地趕到我的辦公室,手裏拿著填好的表格一再道歉,說她剛從美國開會回京,見到我的留言便連夜填寫好了,希望沒有給我帶來太多的麻煩。這就是眾所周知的張麗珠,一個平易近人的老教授。
張麗珠教授於二零一六年仙逝,但,她的儒雅睿智,她的音容笑貌,她的舉手投足,卻永遠是留在我們心間的一株輕荷,素雅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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