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緬因州海灘朝東望去,天邊有幾筆淡墨畫成的海島,那是小納什島和大納什島。島上有一座燈塔,幾百隻羊,還有很多故事。
魏克曼是牧羊人。與其說是在島上養羊,倒不如說是在島上“放羊”,因為這些羊吃喝拉撒悉聽尊便。一年四季他隻要做三件事:春天照顧生產的母羊和小羊、剪羊毛,秋天為肉食加工廠提供一些羊。
每年5月大約有20到30隻小羊出生在小納什島,80隻出生在大納什島。母羊須懷胎五月,緬因州冬季天寒地凍,不宜母羊生產和羊羔生長,所以公羊母羊最佳談情說愛的時間是12月。公羊們夏天和母羊們分居、被關在另外一個島上。每年的12月魏克曼會把一群公羊放到這二個島上。公羊母羊皆大歡喜,叫著追著,雙雙墜入愛河,於是就有了5月裏的小羊。
母羊生產時,大多數情況母子平安,小羊呱呱落地後,就會自己站起來,跟在媽媽的屁股後麵走。可有的時候,母羊難產,小羊生病,或者是母羊拋棄了小羊,所以這段時間就需要魏克曼在島上幫忙。
5月的一天下午,魏克曼正在小納什島上漫步。他聽到幾聲“咩咩”的叫聲,聲音微弱淒慘。循聲看去,兩堆草之間有一團白色毛茸茸的東西。他知道那是一隻剛剛出生的羊寶寶,母羊已經 跑到其他地方去吃草,不要這個小東西了。他立即過去把它抱了起來,走了一段路,來到了燈塔下麵。
小納什島上的燈塔建於1838年。當年國會撥款5千元,用409元從納什先生手中買了4英畝土地。燈塔座落在岩礁上,塔樓高24 英尺,用大石塊砌成,一個石頭螺旋樓梯直通塔頂,上麵有10盞燈。50年後,在燈塔的西麵,又造了一個金字塔,上麵放了一座鍾。當霧氣迷蒙, 伸手不見五指時,看守燈塔的人用鍾聲來警告來往的船隻。敲鍾有節奏,敲一聲,停22秒,再連著敲二聲,再停22秒,如此更換直到雲開霧散人們看得見燈塔為止。若迷霧不散,則敲鍾不停。據說有一年,敲鍾人連著敲了199小時,才敲開雲霧重見天日。
魏克曼沿著180年前造陡峭的樓梯來到了燈塔頂上。他15歲的女兒愛維正在了望放哨。島上有22隻母羊,5月份的第一個星期生了10多隻小羊。
“喲,這麽小的羊啊!剛生下來吧!” 她放下望遠鏡,從父親手中接過了小羊。父女倆下了燈塔,來到了海邊,上了船,朝東北方向一百多英尺外的大納什島馳去。一路上風大,愛維緊緊地摟著小羊,怕它凍著。
大納什島大一些,有70多畝地和110隻羊。島上有一幢小房子,裏麵有幾張床、燒木炭的火爐、小冰箱和一口用手泵水的井。進了屋後,魏克曼先把爐子點上,把水壺放在上麵燒了一壺水。他用奶粉衝了一杯羊奶,然後又衝了一杯糖水。他用針筒把糖水注射進羊的腹部,小羊虛脫,先補充些營養液。他再把羊奶灌入一個眼藥水瓶中,然後遞給了愛維。愛維抱著小羊,擠著眼藥水瓶一滴一滴地喂。小羊艱難地吞咽著。怕它嗆著,她輕輕按摩它的頸部。慢慢地小羊開始叫喚了,“咩咩”,“咩咩”,越叫越歡,越叫越響,然後吮吸著愛維的手指,在火爐邊上睡著了。生命重新回到了小羊的身上!
納什島上最早的牧羊人是珍妮·西隆,她是納什島燈塔看守人的女兒。家裏養雞、火雞、牛和羊,可珍妮獨獨鍾情於羊。她用羊拉車,把羊當馬騎,甚至把羊派去拉煤和木材。她10歲時開始在島上養羊,這一養就是80年。她還捕龍蝦,是一艘龍蝦船的船長。她認識島上的每一隻羊,知道每隻羊喜歡在哪裏吃草哪裏閑逛,產了多少羊毛,還給每隻羊取了名字。她知道海底哪個地方有龍蝦,晚上在哪裏撒網,還給每個地方都起了名字。
魏克曼和珍妮是鄰居。他幫她照看羊群,她告訴他很多關於羊和島的故事。珍妮91歲去世。去世的前一天,她還和魏克曼在一起捕龍蝦。
在島上養羊有很多挑戰,也有許多好處。好處是島上沒有郊狼、狐狸、熊和山貓,所以不需要蓋羊圈;地皮便宜。另外,羊吃島上的草和海邊的海帶,不需要穀類和淡水。即使是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它們照樣能夠從地下找到草吃。
挑戰是經常要出海去島上,這很花錢。天氣變化會影響去島上的計劃,有時難以成行,有時難以返回。有一次台風登陸,魏克曼被困在島上整整兩個星期不能回家。島上還有天敵黑背海鷗,幾百隻有時甚至幾千隻在島上穿雲戲水、環繞徘徊,有時會突然朝羊俯衝下來。黑背海鷗常常去追逐小羊羔,追上後對準主動脈啄一口,然後美美地飽餐一頓。5月份魏克曼在島上幫助母羊生產時,驅逐黑背海海鷗也是他的任務之一。好幾次當他出去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小羊已經成了黑背海鷗的口中餐腹中食了。
過了羊生產的季節後,要給羊剪羊毛了。那天島上會很熱鬧,通常會有40多個誌願者參加。他們當中有的是織毛衣圍巾的人,有的是紡羊毛的人,他們都會穿用納什島羊毛織成的毛衣;有的是街坊鄰居,每年都來幫忙;有的是因為喜歡島上產的羊毛;有的是為了保持傳統,紀念珍妮。
剪羊毛之前,必須把羊先趕到羊圈裏。羊圈的欄杆是用海上飄來的木頭做成的。20多個人沿著島到處找羊,丘陵上,海灘邊,一隻羊也不能拉下。羊膽小是出了名的,不能嚇著它們,所以大家張開雙臂,手拉手,形成一個漏鬥狀,慢慢地把羊往羊圈的方向趕。
當所有的羊進了羊圈後,工作人員先把偎依在母羊身邊的小羊抱走,再把每一隻羊檢查一下,然後剪羊毛開始了。據說剪羊毛這個活不用眼睛去看,全憑手上的感覺。可不是嗎?剪羊毛人的兩隻手和電動剃刀都被厚厚的羊毛蓋住了,隻聽到電動剃刀在呼呼地響。
剪羊毛是個力氣活,剪羊毛的人一隻接一隻地剪,當中沒有停下來吃點東西或者是喝一口水。幾個小時後最後一隻羊的毛剪好了。剪羊毛人把工具放到工具箱裏,又往刀上塗了一層羊油,然後和大家一起來到島上的一幢房子裏。派對開始了,燉茄汁豆子、生菜色拉、烤火雞和奶油蛋糕,每人帶來的食品滿滿的放了一桌。大家吆喝著:“嗨,老規矩,剪羊毛的人先吃第一口。”
秋天羊還必須再圈一次,這次是為了選一些羊送當地的肉食加工廠。公羊是首選,母羊其次,其餘的則繼續留在島上長羊毛。選中的羊被抱起來,走過布滿了石頭的海灘,放到了船上。誌願者也上了船,坐在船的兩旁。馬達轟鳴,船開了。陽光下,羊平靜安詳,不時地眨巴著眼睛。到岸時,肉食加工廠的卡車已經等在邊上了。
緬因州在曆史上是養羊的地方。它的沿海島嶼星羅棋布,其中很多島養羊。這就是為什麽州裏有23個綿羊島,30多個公羊島。在這些島上,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那時候有很多像魏克曼這樣的牧羊人。他們自己養牲口、種莊稼、忙時互相幫忙,然後分享食品。當剪羊毛或者是送羊去屠宰場的時候,他們和羊開著玩笑,輕輕地和羊說聲“謝謝”。
有些羊從出生到死去一輩子都在島上。它們是島的一部分。日曬月照、風吹雨打、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它們的白骨已經紮根於大地,鑲嵌在小丘和濕地,它們的身體已經和泥土融為一體,哺育著新的生命。
珍妮也在島上。她的墓碑在大納什島的西麵,她的骨灰撒在島上看燈塔最清楚的地方。她也是島的一部分,就像龍蝦、燈塔、霧鍾、黑背海鷗、羊和流傳的故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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