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ribada, 海龜來啦！
作者：魏玲
哥斯達黎加東北部的托爾圖格羅有個海龜之家國家公園。它占地七萬七千英畝，環境得天獨厚，一條長達20英哩綠州居中，一邊是運河，另一邊是加勒比海。公園裏有很多活動：徒步、在海灘上麵朝大海暇想、在運河裏劃獨木舟、在大海邊揮杆釣魚、吃正宗的黑豆米飯，最受歡迎的是看熱帶雨林和看Arribada。
遊客們三五成群，劃著小船，跟著導遊來到了林中的小溪。哇，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遊。放眼望去：雨霧彌漫，棕櫚葉上水珠晶瑩透亮，參天大樹濕漉漉的樹幹上長滿了苔蘚和蕨類植物，陽光從樹縫之間射入，照在林間淺淺的水窪，亮晶晶的，煞是好看。導遊帶著高倍望遠鏡，把原始森林裏的珍禽猛獸和奇花異草帶到了你麵前：一隻懶洋洋地掛在樹杈上咪縫著眼晴的樹獺；幾隻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追逐嬉戲玩耍的猴子；一條潛伏在水裏隻露出一雙眼睛的鱷魚；一隻在溪水裏緩緩遊過的水獺；一對五彩金剛鸚鵡；一隻趴在芭蕉葉上鼓著一雙紅眼睛的樹蛙，幾串豔麗得讓人心動的金嘴蠍尾蕉。
Arribada是西班牙語，意思是海龜來啦 —— 海龜們集體行動，在某個特定的時間一起上岸下蛋。這是有季節性的，一般發生在下弦月，一輪殘月當空的時候。世界上有10多個海灘可以看到Arribada，哥斯達黎加有三個，托爾圖格羅是其中之一。在托爾圖格羅海龜之家國家公園的海灘，7月至10月，成群結隊的海龜踏著海浪，隨踵而至，高潮時一晚上可有2萬多隻。上了岸之後，它們爬到潮水漲不到的高處，然後築巢下蛋。每次Arribada過後，總有幾千多萬隻蛋留在海灘上。
公園裏有個海龜研究學院。自上世紀50年代初期起，美國的科學家們就在這裏做各種研究：海龜是如何在沙灘上築巢下蛋的？小海龜是如何破巢而出的？大海波濤洶湧，充滿了危險，小海龜是如何保護自己的？海龜麵臨絕種的威脅嗎？
海龜25歲左右開始春心蕩漾。它們不遠萬裏，朝自己的出生地遊去，知道一路上一定能碰上心儀的愛人。它們碰到了，還不止一個。海龜一婦多夫，在排卵其間，雌海龜可以和幾個雄的同時來往。雌海龜有一種特殊的生理功能，它可以貯存精子，不讓它受孕，也可以分泌一種黏液，隔絕氧氣，不讓卵子受精。通過這個功能，它可以調節何時受精，何時培養受精卵。這個功能使它可以在一個生育周期孵幾窩蛋，生出的孩子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一路上數月懷胎，生產的日子到了，雌海龜奮力朝自己出生的海灘遊去。它要把孩子生在那裏，因為籍貫很重要。
Arribada, 海龜來了！
上岸的都是雌海龜。海龜有好幾種，在托爾圖格羅常見的是綠海龜。它上岸後向海灘高處爬去，那裏漲潮時不會被海水淹沒。它靠四個腳蹼驅動，身上有百多斤的肉，背著一個沉重的殼，再加上一肚子蛋，走這段路很費力。可是，它疊著勁兒，穩著步兒，探著腰兒，挺著胸兒，直著頸兒，一步一趨，望前而行。它非常警覺，一點燭光螢火，一聲風吹草動，立馬掉頭回海。當它找到一個地方後，它先用兩隻前腳蹼除掉樹枝海草，再刨出一個自己身體大小差不多的淺坑，然後坐了進去。築巢開始了。巢是它屁股後麵的那塊地方，它要把這塊地方挖深，這樣蛋可以下在裏麵。它用兩隻後腳蹼幹活：一會左腳蹼刨出一大堆沙，一會右腳蹼刨出一大堆沙，兩後腳蹼輪流工作，整齊利索。築巢時它全神貫注，不被任何幹擾所動。完工了，它挖了一個電燈泡形狀底部很寬暢的巢。奇怪的是，它一邊挖沙一邊掉眼淚。科學家認為眼淚可以幫助排出體內多餘的鹽分和眼睛裏的沙子。可是，這會不會是激動和喜悅的眼淚？要做母親了，能不激動嗎？
Arribada,海龜開始下蛋啦！
撲通撲通，一隻接一隻的蛋掉進了巢裏。海龜蛋有乒乓球那麽大，外売堅硬，平均一次可下100隻。下完蛋後，海龜抬起屁股看了一眼，不錯！不過得把巢封起來，我可不要它們來吃我的孩子。封巢！海龜先用兩隻後腳蹼把周圍的沙子掃進巢裏，再用身體在上麵來來回回地夯實搗緊。它還不放心，直覺告訴它新挖的洞有痕跡，於是它四隻腳蹼並用，甩一些沙子在巢的周圍。分別的時候到了，它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龜巢，然後轉身向大海爬去。
海龜蛋要經過約兩個月的時間才孵化成小海龜。生男生女？下蛋的地點決定了小海龜的性別。如果蛋下在有樹木遮掩溫度較低的地方，孵出的是雄海龜。反之，在沒有遮掩充滿陽光的地方，孵出的是雌海龜。
龜蛋埋得很深。這些小海龜是如何破巢而出的？
科學家們要弄個明白。他們在一個龜巢旁邊挖一個?，在龜巢縱切麵放一塊玻璃，又在洞口放一塊油布遮住光線，然後鑽進洞裏看龜巢裏的動靜。喲，小海龜的鼻子上有一顆破蛋齒，它們就是用這顆破蛋齒把蛋殼戳破的。第一個小海龜從殼裏爬出來後，開始直起了腰板，舒展原來蜷作一團的身體。悉悉嗦嗦的聲音驚動了周圍仍在蛋裏麵的海龜，它們紛紛破売而出。小海龜們輾轉反側地蠕動著身體，然後爬來爬去，你踩在我身上，我擋在你道上。上層的小海龜身體蠕動著，四個腳蹼抓著撓著，上邊的沙層鬆動了，沙子掉下來了。越來越多的小海龜身體蠕動著，四個腳蹼抓著撓著，越來越多的沙層鬆動了，越來越多的沙子掉下來了。龜巢底部被沙子漸漸墊高，最後小海龜破沙而出。當然，來到這世界才幾分鍾的小海龜是不會有意識地去這麽做的，他們隻是本能地蠕動身體。小海龜上了沙灘後，立即向大海爬去，一路跌跌撞撞，爭先恐後。
Arribada,海龜走啦！
大海有時洶湧澎湃，狂瀾陣陣，這些隻有巴掌大的小海龜，一頭栽進海裏，能活下去嗎？要知道它們十多分鍾前還隻是一個蛋啊。科學家們既關心又好奇，想要知道究竟，於是他們也一頭栽進海裏，陪著小海龜們一起向前遊去。
小海龜們遊得可歡了。一窩100多個小海龜排列成方陣，一會兒側遊，一會兒仰泳，萬裏加勒比海橫渡，極目楚天舒。海龜的背部是深色的，而胸部則是淺色。鯊魚從海底往上看，胸部的淺色和天空的蔚藍相渾；鳥從天空往下看，背部的深色和大海的湛藍共融。感謝造物主給了海龜這天然保護色，天上飛的海裏遊的都很難察覺到它的存在。可是盡管如此，它們也難逃厄運。進入大海不久，天空突然出現了一群黑色的軍艦鳥。它們不知道是從哪裏鑽出來的，有六隻，徑直朝小海龜們衝去。有的鳥像一個壞了的風箏，隨風直下，有的一會兒俯衝一會兒盤旋。它們嘴上帶一個鉤，用這個鉤一下子就把小海龜從水裏叼了出來。半空中，小海龜拚命的撲打著四隻腳蹼，它要反抗，要逃命，可惜已經太晚了。軍艦鳥生吞活剝，嚼幾口後就把小海龜咽到了肚子裏。可憐的小海龜！
幾番折騰下來，100多隻小海龜隻剩了最後一隻。科學家們傷心難過，繼續陪著這隻小海龜往前遊。也許是目睹了兄弟姐妹們的命運，這隻小海龜學乖了。它露出水麵，伸直頭頸四處看看，然後下沉到離海麵一米深處。它呆在這裏繼續往前遊，一分鍾後，上升到水麵喘口氣。人龜相伴，又遊了四英哩，一路平安無事。突然海麵上掠過一片陰影，又來了一隻軍艦鳥！小海龜眼尖，忽地一下，屁股一翹，鑽入了水裏。鳥不甘心，繼續襲擊。小海龜在水中潛得更深，呆得時間更長。幾個來回後，鳥改變了策略：先停在水麵上，等到小海龜露出水麵時，再從後麵迂回包抄過去。鳥太狡猾陰險了，小海龜善良，再加上入世不深，隻知道瞪著眼睛直勾勾地往上往前看，哪裏料到鳥會有這一招。眼看這隻小海龜又要落入鳥口了，科學家們隻得行動了。他們揮舞著拳頭，大聲地叫著、吆喝著。鳥被嚇跑了，小海龜繼續往前遊。
Arribada,海龜來啦！可是來的海龜越來越少了。海龜會絕種嗎？
會！雖然海龜多子多孫，高產，一隻雌海龜一個生育周期可產3至6窩蛋，每一窩蛋約100隻，總數可達300至600隻，可是每1000隻小海龜中隻有一隻能夠存活下來長到成年。究其原因，天敵太多。在海灘，螃蟹、浣熊、野豬、鳥、郊狼、美洲豹、白鼻浣熊、老鼠、野狗和野貓都要刨海龜蛋吃；在海裏，鳥和大魚吃小海龜，鯊魚和虎鯨吃大海龜。然而海龜最大的天敵是人類：加勒比海的海盜們吃厭了醃牛肉，經常上岸逮海龜換口味；海龜煲湯鮮美無比；龜殼是製造眼鏡框的名貴材料；海龜被製成標本出售；龜肉在許多國家被視為珍肴；龜油可供食用；龜蛋可為男人補腎壯陽。海龜全身都是寶，充滿了商機，所以每年有數以萬計的海龜遭濫殺。海龜上岸季節，托爾圖格羅海灘上擠滿了挖蛋的人，難怪上岸的海龜變得越來越少了。
阿奇•卡爾博士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是美國大學教授，世界著名的海龜動物學家，上世紀七十年代在哥斯達黎加大學任客座教授，以托爾圖格羅海灘為基地搞海龜研究。他原先的項目是研究海龜的習性，現在他改方向了。他發誓全力保護海龜，讓子孫後代都能看到這美麗的動物。他寫了很多文章，作了很多研究，提高了哥斯達黎加的環境保護意識和能力。七十年代中期，野生動物保護法誕生了，可是托爾圖格羅海灘上挖海龜蛋的還是人滿為患，因為在這裏挖海龜蛋不受懲罰。
1975年，為了保護來托爾圖格羅海灘的海龜和托爾圖格羅的原始森林，阿奇•卡爾博士把哥斯達黎加費雷爾總統夫婦和其他一些領導人請到了托爾圖格羅。卡爾博士和費雷爾總統在海灘上一邊散步一邊聊天。總統問起目前海龜的情況以及保護海龜的重要性。他們走著說著，忽然看到水邊一隻海龜緩慢地爬行著，身後拖著一些白花花、血淋淋的東西。總統命令立即調查。原來那些做海龜生意的人為了取出黃脂和肉去賣，他們切開了海龜的胸部，然後把它扔在海灘上，讓它慢慢地死去。這個海龜腸子掉出來了，可是母親的本能使它在臨死前要把蛋下在海灘上。
大家聽了駭然，麵麵相覷，半晌無語。卡爾博士也一聲不吭，他把一生都獻給了海龜保護事業，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海龜，更心疼海龜的了。此時無聲勝有聲，大家默默地都把臉轉向了費雷爾總統。總統也很震撼，氣得渾身發抖。海龜是哥斯達黎加的一部分，這個地方就叫“海龜之家”，而現在這個海龜卻在它的家裏產下了最後一次蛋…，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這一年，托爾圖格羅海龜之家國家公園成立了。法律上講得清清楚楚，托爾圖格羅海灘是海龜之家國家公園，在這裏，不準動海龜的一根毫毛！如今這裏是地球西半球最大的海龜上岸下蛋的地方，有22英哩長的海灘和11種不同的海洋生物棲息地：紅樹林、瀉湖、沼澤、運河、海灘、熱帶雨林和原始森林，是哥斯達黎加國家公園中遊客人數最多的公園之一。
Arribada,海龜來啦，海龜走了，海龜又來啦！
海龜海龜，托爾圖格羅海龜之家國家公園歡迎您，原始森林裏的珍禽猛獸和奇花異草歡迎您，哥斯達黎加人民歡迎您，全世界人民歡迎您！
Arribad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