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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眼中的Steve Jobs

(2018-06-15 21:44:53) 下一個

作者:莫娜 辛普生

發表日期:2011年十月三十日

我是獨生女,母親是單身,我們住在加州。因為我的父親是一個敘利亞的移民,也因為我們很窮,我把他想象成“奧瑪•沙裏夫”(埃及著名的演員):很有錢,又善良。我盼望著有朝一日他會回來,走進我們家徒四壁的屋子,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後來,我見到了父親。臨走時,他沒有留下地址,隨後又把電話號碼改了。我又試著去相信,他是一個理想主義者,正在領頭鬧革命,為阿拉伯人民策劃一個新世界。

我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可是我一輩子都等著一個男人來愛我。二十多年來,我一直覺得這個男人是我父親。我25歲那年,我遇到了這個男人,他是我的哥哥。

那時候,我住在紐約,在一家小雜誌社工作。我的辦公室隻有貯藏室那麽大,和三個雄心勃勃的作家擠在一起。有一天,我正和老板爭論,讓他給我們三個人買醫療保險,這時電話鈴響了,是一個律師打來的。他說,他的一個客戶,很有錢,是個名人,是我的親哥哥。辦公室裏一下子炸開了鍋。律師拒絕告訴我這個人的名字,年輕的同事們七嘴八舌地猜了起來。多數人猜是約翰•屈伏塔。那是1985年,我們在一流的雜誌社裏工作,可是我卻想入菲菲,腦子裏想起了狄更斯小說裏的故事,我們都希望故事有好的結果呀。我心裏偷偷地希望,這個人是美國小說家亨利•詹姆斯的後代,比我要聰明優秀得多,做任何事都成功,不用吹灰之力。

我和斯蒂夫見麵了。他看上去和我年齡差不多,穿著牛仔褲,有點像阿拉伯人,又有點像猶太人,比奧瑪•沙裏夫英俊。

第一次見麵,我們倆邊走邊說,不知不覺,走了很長一段路。我想不起來那天我們都說了些什麽,隻記得一句,“你就是那種我想成為朋友的人。” 他說。

斯蒂夫跟我說,他做計算機。

我不太懂計算機,我仍然用一台老式的打字機打字。

我告訴斯蒂夫,最近我正準備買一台電腦,牌子是“Cromemco”, 這是我第一次買電腦。

斯蒂夫說,如果你能再等等,那你就可以買到更好的產品。他說,他正在製造一種產品,完成後,它將會是美得驚人,美得不可思議。

今天,我想告訴你們一些有關斯蒂夫的事情。我認識他有27年了,我要講的是關於他生活的三個階段。這三個階段不是按照時間來分的,而是按照人的狀態來分的。我要講的是他的充實的生活,他的病,和他的死亡。

他的生活

斯蒂夫做他喜歡做的事情。他工作很賣力,每天都在工作。

他做事時心思非常集中,從來不會心不在焉。

他不會因為工作賣力而覺得難為情,甚至有時賣力的結果是失敗,他也不會覺得麵子上有什麽過不去。象斯蒂夫這樣聰明的人都不在乎承認自己在努力,那麽我們還有什麽理由不努力呢?

當斯蒂夫被趕出蘋果公司的時候,他有些失落。他告訴我,有一次,在任美國總統來到舊金山,宴請矽穀500家企業的老板,他沒有收到邀請。這件事刺痛了他的心,可是第二天他仍然去Next公司上班。他每天去上班,沒有缺席過一天。

新穎不是斯蒂夫追求的終極目標,漂亮才是。

斯蒂夫是一個發明家,可是他又很忠於一個品牌。如果他喜歡這件襯衫,他會訂購10件,甚至100件。他喜歡穿黑色的全棉的高領衫。在他Palo Alto的家裏,有一大堆這樣的衣服,足夠這個教堂裏每人一件。

他既不熱衷於趕時髦,也不喜歡花俏的東西。他和同年齡的人為伍。

他的審美觀念使我想起了一句名言:“時尚開始時會覺得漂亮,可是以後會變得醜陋。藝術正好相反。”

斯蒂夫渴望去創造今後會覺得漂亮的東西。

他不在乎被人誤解。

總統沒有邀請他赴宴,沒有關係,他照樣開著他黑色的跑車去Next公司上班。他一直開這個牌子的車子,巳經升級換代了三、四次了。在公司裏,他和他的團隊悄悄地在設計一種新的平台,在上麵,蒂姆•伯納斯•李可以為萬維網寫程序。

斯蒂夫把愛情掛在嘴邊,在這一點上,他象一個小女人。愛情是他推崇的最高美德,上帝的上帝。他關心周圍人浪漫的愛情故事。

當他看到一個男人,他暗自尋思,也許有一個女人會覺得這個人瀟灑英俊。於是他馬上打電話給他,“嗨,單身嗎?你要不要和我妹妹一起出去吃頓飯?”

他第一次見到勞倫後,興奮地馬上打電話給我,“這個女人很漂亮,她非常聰明,她有一條狗,我打算和她結婚。”

兒子裏德出生後,他話開始多起來了,常常是滔滔不絕。他對每一個孩子,都是事必躬親。麗莎的男朋友,艾琳的旅遊,她的裙子太短,伊娃在馬旁邊走來走去不安全,等等,等等,他為孩子們的每一件事情煩惱操心。

在裏德畢業典禮上,他和兒子慢慢跳舞的情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為之動容。

對妻子勞倫的愛支撐著他。他相信,愛情會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產生。斯蒂夫從來不崇拜偶像,不憤世嫉俗,也不悲觀厭世。我向他學習,現在仍然在學。

斯蒂夫少年得誌。但他覺得,過早的成名使他和普通老百姓之間有一堵牆。從我認識他那時起,他作出的很多選擇就是為了拆掉這牆。他,一個Los Altos中產階級家庭的男孩,愛上了新澤西州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的女孩。對他們兩人來說,很重要的事情是把四個孩子培養成腳踏實地,有正常思維的人。他們的房子裏沒有掛著藝術品,也沒有裝飾得富麗堂皇;晚飯常常是坐在草地上吃。有時候,晚餐隻有一種蔬菜,一大盆,可是隻有一種,青花菜。簡單地準備一下,再放些剛剛從園子裏釆下來的香菜。

他年輕時就是億萬富翁,可是他總是親自開車去機場接我。他穿著牛仔褲,站在那裏。

當家裏人打電話到公司找他,他的秘書麗妮塔說,“你爸爸在開會。你想叫我打斷他嗎?”

每年的萬聖節,兒子裏德一定要裝扮巫婆,於是斯蒂夫、勞倫、艾琳、和伊娃都化妝成巫婆的粉絲。

有一次,他們裝修廚房。這個項目,斷斷續續,拖了好幾年才完工。他們就在車庫裏放了一個電熱灶台燒飯。那時Pixar的新房子造了一半,隻有Palo Alto這幢房子。廁所很舊,可是對斯蒂夫來說,這幢房子意義不同尋常,“這可是我們的第一幢房子啊。”

這不是說他不享受他的成功,相反,斯蒂夫很享受他的成功,隻是要減掉幾個零。有一天,他興高采烈地告訴我,他今天去了Palo Alto的自行車店,發現他能買得起店裏最貴的自行車。

他買了。

斯蒂夫很謙虛, 他喜歡不斷地學習新知識。

他曾經告訴我,如果他生長在不同的環境,也許他會成為一個數學家。他用虔敬的口氣談論著大學,喜歡在斯坦福大學的校園散步。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年,他研究畫家馬克(Mark Rothco)的畫。他在想,蘋果公司新落成大樓的牆壁上,要掛幾幅畫。怎麽樣的畫能激勵員工的鬥誌呢?

斯蒂夫栽培一些稀罕的東西。那個公司總裁知道英國和中國玫瑰花茶的曆史?又有那個公司總經理擁有大衛•奧斯汀玫瑰花?

他衣服的口袋裏裝滿了東西,而這些東西總是會給人帶來驚喜:幾首他喜歡的歌,從書上剪下來的一首詩。我很冒昧的說,勞倫肯定找到過這些東西。我和他每隔一兩天通一次電話,看到《紐約時報》上刊登的蘋果公司的新專利,可是我仍然很驚喜的發現,他口袋裏還有一張要改造公司樓梯的草圖。

有四個孩子,有妻子,還有我們這些人,斯蒂夫的生活充滿了快樂。

他珍惜這份快樂。

他病了

斯蒂夫生病了。他的生活被限製在一個小圈子裏。我們看到他有時在巴黎散步,有時在東京的小飯店裏吃手工製作的麵條。他滑雪,從山上往下滑很優雅,可越野滑雪就有點苯拙了。他就玩了這些,沒有了。

病到最後,連最最普通的樂趣,比如一個汁多味美的水密桃,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

可是,讓我讚歎不已,讓我從他的病中看到的是,盡管他的很多東西被拿走,可是還有很多留了下來。

在孟菲斯醫院裏,我的哥哥學習用椅子走路。在他換肝以後,每天一次,他要站起來扶著椅子走。他的腿太細了,細得幾乎撐不起他的身體了,但是他堅持站起來走路。他扶著椅子沿著走廊朝護理中心走去,然後,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下,然後轉個身,再往回走。他算著步子,每一天都要比前一天多走幾步。

勞倫跪了下來,向上看著斯蒂夫的眼睛。

“你能走,斯蒂夫,” 她說。斯蒂夫雙唇緊閉,兩眼睜大了。

斯蒂夫試了,他總是,總是在試,在努力,這種努力的核心是愛情,他是一個特別容易動感情的男人。

有幾次斯蒂夫實在承受不了病痛的煎熬了,他給自己設定了目標:再熬一熬,熬到兒子裏德高中畢業,熬到女兒艾琳從日本東京旅遊回來,熬到他自己設計的船完工,然後開著船帶著全家周遊世界一次,熬到他和勞倫退休的那一天。

既便病中,他的喜好,他的歧視,他的判斷力猶在。為了找到誌趣相投的護士,他換了67個人,最後他隻信任三個人:Tracy, Arturo, Elham。他們三人一直護理他直到去世。

有一次,斯蒂夫感染了肺炎,好久不見痊愈,醫生禁止他吃東西,連冰都不讓他碰。他不喜歡“插隊”搞特殊,也從來沒有亮出他的名字,可是現在他坦言,他想要一點特殊照顧。

我告訴他:這是特殊治療。

他轉過身來,對著我,說:“我要多一點特殊。”

他插了管子,不能講話。他要了一個平板電腦,在上麵畫草圖。他在設計一個裝置,這個裝置可以讓病人在醫院的床上使用平板電腦。他設計一個液體監測設備和X光機。他重新設計了醫院的病房。當他的妻子走進病房的時候,看到他的臉上又重新浮現出了笑容。

那些大的事情,你還是要相信我,他在他的草圖上寫到。

他的意思是,我們不要聽醫生的,要給他一塊冰。

他的死

我們能在這世界上活多久?沒有人知道。去年是斯蒂夫生命中最後一年,當他覺得身體好一些了,經不起蘋果公司朋友們的引誘,他接了研究項目,並答應了他們要早點完成。他的船正在荷蘭,還沒有造好。船體是不繡鋼的,再要上一層看上去像木頭一樣的漆。他的三個女兒還未結婚,其中二個還是小女孩。他要牽著她們的手,走進婚禮殿堂,親手交給新郎。

最終,我們都是要死的,有的人死在人生故事講了一半的時候,有的人則死在很多故事講完了以後。

一個人生癌,拖了好幾年後死了,說他的死亡是出乎意料之外,這話講的不準確,可是斯蒂夫的死卻是沒有想到的。

我親眼目睹我哥哥死去,我知道了:人的性格很重要,你是怎樣一個人,你就會怎樣死去。

星期二早上,他打電話給我,要我趕快去Palo Alto。他的嗓音深情,慈祥,充滿了愛意,可是聽得出來,盡管他在跟我們道歉,深深地道謙,為他要離開我們而道歉,可是他行李打好了,放在車上,已經準備動身上路了。

他開始跟我道別,我打斷了他:“等著,我馬上過來。我現在已經坐在出租車裏,在去機場的路上。我馬上會到。”

他說,“我現在就跟你說再見,因為我怕你趕不上了,親愛的。”

當我到時,斯蒂夫和勞倫還在開玩笑。然後他盯著他的孩子們看,目光久久不肯移開,好像是他的眼睛上了鎖。

下午2點鍾時,蘋果公司的朋友們來了,他的妻子叫醒了他。

這以後,很明顯,他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他的呼吸變了。每一呼每一吸都是沉重、用心,有目的。我可以感覺到,他又在數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我感到,象往常一樣,他正在工作。死亡並沒有發生在斯蒂夫身上,死亡是他努力工作去獲得的,去實現的,去完成的。

當他和我說再見的時候,他說了,我很抱歉,非常非常的抱歉,我不能和你像以前計劃的那樣,一起老去,我要先走了,我要去一個更好的地方。

費歇爾醫生說,活過今天晚上的機率是50%。

那天晚上他活下來了。勞倫睡在他的身邊,每當他呼吸之間有一個長長的停頓時,她馬上警覺起來,我們兩人眼睛會對看一下。然後看到他的胸口起伏一下,吐了長長的一口氣,又開始了下一個呼吸。

這必須結束了。盡管他有一個很好的履曆,嚴謹,英俊,一個絕對完美主義者,一個浪漫的男人,可是他的呼吸表明,這是一個艱難的旅程,陡峭,往上。

他似乎正在爬山。

他在爬山,用他的意誌,他的倫理道德,他的力量,他可愛的氣質,他創作驚歎的能力,他的藝術家的氣質,他相信藝術的美好會被以後證實的理念。

斯蒂夫最後的話,是單音節,重複了三次。

在他啟程之前,他看了看他的妹妹,然後長時間的看著他的孩子,然後,看著他生命的伴侶,勞倫,最後他的眼光放遠,從他們的肩膀上穿越過去。

斯蒂夫最後的話是:

噢,哇。噢,哇。噢,哇。

文章來源

https://www.nytimes.com/2011/10/30/opinion/mona-simpsons-eulogy-for-steve-job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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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ng-Ray 回複 悄悄話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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