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國務院轉發教育部關於高等教育自學考試試行辦法的的報告,並決定先在京、津、滬試點。1981年第三次全國廣播電視大學工作會議在南京召開,從1979年創辦以來,現在共有學員三十二萬四千人。會議決定,廣播電視大學增開中文類專業。報紙還說;中國的青少年[12歲----45歲]人口中文盲所占比例,已由建國初期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下降到了百分之二十五以下。黃花盼望的中文自學考試,很快就如春筍般在全國生根開花。
她想起她在榆縣山區當代教時,全村大部分人是文盲。像孟福柱的哥那樣的好小夥子,是靠掃盲識字學習的文化。她暗下決心,自己要憑自學或上電大,先把中文專業的大專、本科拿下。如果不考外語,她要把研究生文憑也拿下。要想給學生一杯水,老師就要有一桶水。她心血來潮,她要鼓勵他們學校的老師也去自學考試或上電大。學校給報銷考試費、聽課費等一切學費。包括去太原考試的車旅費等。
一時間,積極向上,努力學習的風氣大漲。學生、老師都抓緊業餘時間學習,師生共勉,教學相長。晚自習結束,不少人還要留下做功課。這時,黃花就挨個檢查、關燈,勸大家早睡,隻有休息好了,才能精力充沛地學習,提高學習的效率。
黃花躺在床上總也不能早入睡。她覺得自己老了;眼前的事記不住,好幾次丟鑰匙,開不了門。虧了傳達室的大爺有自己的鑰匙。黃花想把過去的事全忘掉,卻總是忘不掉。坐著瞌睡,躺下不睡。就是這忙碌充實的生活,使日子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就到了1983年。
38歲的她忽然發現自己有白頭發了。今天有幾根,明天又出現幾根,總也拔不完,而且是越拔,白頭發就越多。她終於明白了;自己年近四十,已經是中年婦女了。頭發白,眼兒花,血壓增高手冰涼的日子到了 。有的女人才四十多歲就更年期了。更年期的婦女就會變胖,減少了雌激素就會血脂升高,老年病會提早來到。
想想自己快更年期了,生孩子,是每個正常女人最快樂的事。自己還能有孩子嗎?連對象都沒有的人,怎麽想到孩子上了?黃花想得有點害怕了起來。這幾年,也有不少人為自己提親。可是怎就沒有一個對上眼的呢。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再降低點條件?可是自己從來也沒有提過自己有什麽條件的。要有自知之明才是,不能胡思亂想了。還是準備著開學的事吧。
第二天,黃花在為1983年的秋季開學做準備。她已經升為副校長了,大事小事忙得不亦樂乎。忙了一上午,昨晚沒睡好,在辦公室裏,她坐下來閉上眼迷迷糊糊地想靜養一會兒 。
一聲‘黃老師’的聲音把她驚醒。站在她身邊的是個小夥子。‘黃老師,我是劉小東啊 ’小東緊緊握住黃花的手說。黃花激動地說;‘小東,你,你長了這麽大?你怎麽找到這裏的?’小東說;‘黃老師,你忘了?你不是叫我考大學考回山西來嗎?我考了兩次,才考上了山西醫學院。我去榆縣原來的學校找你,說你回大穀縣了。我去縣教育局打聽到你在這裏,就趕快來了’。黃花說;‘餓了吧。走,我帶你先吃飯。咱邊吃邊聊’。
小東告訴黃花,他們那年去了部隊駐地海拉爾不久,爸爸就轉業到了青海天水的一個製藥廠工作。後來經人介紹找了個女醫生。可是後媽不喜歡他。每天逼他洗手、洗腳後才能上床睡覺,她太講衛生了。爸爸說;水淨則無魚,人精則無友,孩子不洗就不洗吧。後媽氣得直罵爸爸是鄉巴佬兒。爸爸惹不起後媽,小東就總想回榆縣找黃老師。爸爸怕他真的來找黃老師,就盡量哄他說,長大自己考上山西的大學就見到黃老師了。所以他考了兩次,第一次考到本地的師專很不理想。他決定明年再考一次,結果第二次就考上山西醫學院。他不願意和後媽在一起生活。後媽常和爸爸吵架,開口閉口‘鄉巴佬兒’。他勸說爸爸跟她離婚 ,爸沒表態。他爸和後媽還生了個女兒,就是他的同父異母的小妹。後媽把她給慣壞了,想要什麽就得給,不給,就大哭大鬧。他爸說不能再讓女兒沒有爹,湊乎著過吧,不能再離婚了。他考上山西醫學院,他們很高興。他走了就不會有人打後媽生的心肝寶貝了。因為他一打小妹妹,後媽就生氣。黃花說‘你怎麽可以打小妹妹呢,打人不對’。小東說;‘沒真打,就是嚇唬她來著’。
黃花說;‘來了山西要經常的給爸媽寫信。媽媽是醫生,要求你講衛生沒錯的,不要怪媽媽,一家人就要和諧友好相處才對’。小東還說畢業後也不想回青海省工作。黃花說;‘那你就好好學習,本科畢業後,再考考研究生,說不定還能考上更好的大學呢,比如本校的研究生或北京醫學院、上海的複旦、同濟大學、華西醫科大等的研究生’。小東說;‘我離你近了,以後會常來看你,聆聽黃老師指教,努力學習更上一層樓’。黃花說‘時間很寶貴,你好好學習吧,不用來,寫信就挺好’。
小東來過後,黃花的高興還沒散去。又一個高興接踵而至。小東走後的第二天,黃花早上剛吃過飯,就有一男一女兩個人來到學校找她。當傳達室大爺正在問來人話,黃花走了過來,一聲‘黃老師’驚得黃花站住了。啊呀,孟福柱?黃花睜大了眼腈,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美男子就是她的學生、大山裏的放羊、養驢娃。她楞了半晌,還是孟福柱作自我介紹;‘這就是我常對你說的黃花老師。我家的恩人。這是我的愛人常苗苗’。苗苗和黃花握手。黃花要帶他們先吃飯。孟福柱說吃過早飯了。中午再吃,還是先說話。
孟福柱說他和黃老師分開後,又到過城裏那個學校找黃花老師。但是校長也換了,傳達室說黃花也沒有在該校任教。我很想去大穀找你,但是想想你已經有了相好的肯定也結婚了。不能去打擾你的幸福生活,隻要你過得幸福我就放心了。所以也就失去連係了。後來大學招生,招收工農兵大學生,分到我們山區有一個名額,是北京中醫學院。我能上中醫學院多虧了你給我的[赤腳醫生手冊]。我農業中學畢業後就當了我村的赤腳醫生。我就是按照你給我的醫書為村裏人摸索著看病的。堅決反對他們去廟裏燒香拜佛吃香灰,用[赤腳醫生手冊]對照著看病,還真能看好一些病。我家是貧農,祖祖輩輩也沒有出過一個大學生,能上中醫學院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我聽你的話加入共青團後又申請加入了共產黨。我又是赤腳醫生,上醫學院很對口,村裏就選我參加了考試。還有我能考上中醫學院,多虧了你給我的兩本[字典]。你讓我天天寫日記,大大地提高了我的寫作能力,加上我是黨員就考上了北京中醫學院。我們公社去了好幾個參加考試的,政治上也很好,但文化課都沒我考得好,尤其是作文,他們考完後才知道作文跑題了。而我對作文就不發愁,我認為我考的最好的就是作文,所以隻有我被錄取了。
孟福柱說;‘我上學其間一邊學中醫理論、背中藥湯頭配伍,一邊對照[赤腳醫生手冊]和人體解刨圖在自己身上找穴位,活學活用,我成為又紅又專的學習標兵。我畢業後留校當了助教後又趕上研究生招生,那時考研究生對外語的要求還不高,尤其是我們中醫專業,我就又上了研究生班。我畢業後留校當了大學老師。我愛人是我們校醫院的醫生。啊,忘了告你,我的大哥,聽了你的話,先學[農民識字]課本,認好字後天天寫日記,開始寫得短,後來越寫越長了。他每天幹完農活後。堅持寫日記和天天練籃球進筐,結果有一次被省體委下鄉的幹部發現,沒幾天就來了省籃球隊的教練,我大哥就被招為正式的籃球隊員。他打了幾年球,參加過多次比賽獲獎無數。現在年齡大了就當教練了。他愛人是女子籃球隊的隊員,現在也是教練。他們的兒子也是個大個子,小小年齡就長得跟大人一般高了。我大哥大嫂給他在家裏安了個小籃球筐,讓他練習往籃球筐裏扔球。我大哥和我爹我媽都特別想來感謝你,苦於沒有出過門,也不知道你現在在那兒?尤其我大哥,他常跟我說;他能有今天的幸福生活,完全是黃花老師的功勞‘。
這時孟福柱的愛人插話說;‘黃老師,你的孩子多大了?我們來是請你們全家到北京玩玩。我的兒子在奶奶家,他對農村很好奇,喜歡上山、愛爬樹,我們又怕找不到你,就沒帶兒子來。我們想來大穀先到你村裏總會打聽到你到底在那兒?沒想到來了大穀一下就問到你了。現在離9月1日開學,還有兩個星期才開學呢,也誤不了你上課。跟我們一起去北京吧’。
黃花不知該怎麽回答,停頓了一會兒,想了想說;‘我非常的感謝你們的邀請。福柱,謝謝你的父母和你哥,他們還記著我。今天,我很高興看到你和你的美麗的妻子。你的大哥當了運動員,主要是他有體育上的特長。代我問他好。我現在還是一個人,沒有建立家庭。對不起,你們的盛情邀請我領情了。馬上就要開學了,我有很多的事要做。今後有機會去北京,一定去你們的家裏拜訪’。
孟福柱和妻子都聽得愣在那兒,不知所措。還是苗苗小心翼翼地問;‘黃老師,您是離婚了嗎?’黃花說;‘不,不是。我從來就沒有結過婚’。苗苗又小心翼翼地問;‘您為什麽不結婚?您信教?是教徒嗎?不好意思,我聽孟福柱說他寫過一篇作文-------我最愛的人是黃老師。他問您有沒有相好的?您還對他說,您有了相好的’。
孟福柱怕黃花尷尬,就用腳踢踢愛人。黃花說;‘沒關係。我很愛聽她講純正的北京話,您您的,真好聽。北京人真是文明禮貌。北京話太好聽了。哎,我當時是教師。學生愛老師,老師愛學生,師生情,無可指責。古人曰;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我不能背叛師德,與我的學生談情說愛。為此,我調離了山區的學校。至於我至今未婚,我從不信教,更不是什麽清教徒。隻是婚姻是可遇不可求的。遇上合適的,我還是會找的。謝謝你們的關心’。
孟福柱和妻子同黃花聊了一上午,他們談國家大事、談教育、談到黃花教過的學生中,有誰上了大學?有誰上了中專?還有誰入了黨,當了國家幹部?黃花十分高興自己的學生青出於藍勝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當黃花提起孟福柱的兒子時,兩口子喜形於色。尤其是孟福柱,眉飛色舞地說起兒子沒完沒了。他們滿臉的幸福表情,令黃花也跟著幸福起來,黃花聽得津津有味,忘呼所以。當一個老姑娘聽到孩子的趣聞樂事時,眼睛的瞳孔會睜得更大。能看出,她是多麽的喜歡孩子呀。
他們談到中午,大家在一起吃了大穀的特色飯菜有過油肉、刀削麵。黃花給他們買了大穀餅、胡瓶棗等特產帶上。下午3點就有回榆縣的火車。黃花送孟福柱和他妻子上火車時,孟福柱說;‘我忘了告訴你了,我的爹媽都會寫信了’。黃花說;‘啊,真的’?孟福柱說;‘真的。你忘了?你天天教育我們,回到家裏別忘了教父母識字,一天認上一個字,日積月累,認識的字多了,就能看書看報了。以前我爹媽學習不積極,後來他們看我能上北京上大學,他們一有空就學習寫字。我到了北京後,他們開始自己寫信,書來信往,大大提高了寫作能力。他們還學會了查字典呢。現在村裏的文盲少多了,不再是隻認識人民幣上的數字就行了。村裏人都說這歸功於你積極提倡農民學文化,讓孩子教爹媽認字,掃除文盲的功勞最應該謝的人是你-------黃老師’。
孟福柱的眼裏閃著淚花,黃花看的真真切切的。‘嗚-------’的一聲巨響後火車來了,慢慢地火車停下來,孟福柱和愛人上車了。黃花眼淚盈眶看著他們,車上人多,不知他們找到座位沒有?‘嗚-------嗚-----卡噠-----卡噠------’火車越走越快,火車開走了。
黃花眼前浮起了她從榆縣坐火車回大穀,孟福柱送她,一邊擦淚一邊跟著火車跑的景象。日月如梭,光陰似箭,轉眼間,小東長成大個小夥子了。孟福柱事業有成,娶妻生子了。她為他們高興,也為自己事業上一事無成,生活中煢煢孓立,形單影隻而悲觀。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也許就是與小東爸、孟福柱無緣共枕眠,隻有百年同船渡吧。不然,功到自然成的感情即將變愛情時,自己卻功敗垂成。哎,同船渡也不錯,能有這麽好的朋有沒有忘記自己,關心熱愛自己,應該高興啊。人們常說的紅顏薄命,自己是不是應該也信紅顏薄命呢。黃花纏綿悱惻在站台上站了許久,直到車站的工作人員對下趟車的旅客說;‘檢票了’黃花才恍然大悟,趕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