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給黃花掛著吊瓶的架子上掛上了紅色的血袋,剛要給她輸血,她就大叫一聲;‘別輸。買血錢我出,我不要輸血’護士舉著針頭停住了手。管她的進修醫生過來說;‘你的血色素太低’。黃花說;‘輸血,對癌症病人近期效果好,但是遠期效果很不好’。分管她的醫生又讓護士把血袋撤下來。分管她的醫生向給她做手術的主任做了匯報和請示。還叫來了她的弟弟,寫了;‘不輸血,出了問題自負’。醫生又看了黃花的各項化驗結果,才給她輸上了化療藥。黃花是後來聽一個進修的女大夫說;‘你的手術開始出血很少,後來主任走了,他手下人給你做的,包括縫合關閉胸腔等,所以出血就多了’。這化療藥真厲害,流進血管,馬上就感到了血管疼痛。黃花看著化療藥一滴一滴地滴進自己的體內,焦慮的心慢慢緩和下來,好像化療真能把殘存的癌細胞全部消滅幹淨。她不再焦躁不安,主要是她認為給了醫生錢,不欠醫生什麽了。醫生肯定會關照自己吧?隻有把該花的錢花掉,才能心安理得。別人手術做完後一周或十來天都出院了。黃花住了二十多天。更有意思的是連醫院裏送飯、打飯的人也把病人分了等級。每天送飯的小車到了病房門口,病人爭先恐後地出來打飯,早飯都一樣,每人都有一個煮雞蛋,一個小饅頭,一小碗玉米麵糊糊,一筷子鹹菜。黃花發現,她的雞蛋最小、給的玉米麵糊糊最少。而且每天她就是最小的雞蛋。和她住一屋的人,打上糊糊比她的多,雞蛋也比她的大。她想問人家為什麽是這樣?但是這種事,實在沒法兒張嘴問。直到有一天,有個術後的人,在做檢查時,偷偷把自己的病曆帶到病房裏,因為右手輸著液,就求黃花快快給抄寫一下,黃花盡快就給她寫完了。然後,這個人才告訴她說;‘手術前就給大夫送了錢。對了,還給了打飯的送了禮,要不,我也吃不飽飯’。黃花終於明白了住醫院應該做的,自己全然不知道。住了半個多月的醫院,天天吃不飽飯。於是她把弟弟給她買的一些好吃的給了打飯的人。打飯的人說了聲‘謝謝’就都收下了。在後來的幾天裏,她留心看送飯的打飯經過,送飯的手抓雞蛋,看起來是很隨意就拿起一個雞蛋,其實不然,她是看人行事的。她看了看黃花,隨手給了黃花一個,雞蛋挺大的。糊糊隻輕輕一舀,放在黃花碗裏就不再是半碗了,比原來的飯多出一半。晚上的麵片湯也給的多了。黃花這次住醫院可長見識了。她終於輸完化療藥,卸下了引流瓶。醫生給她開了出院證明,告知她出院後的注意事項。她還看了一個病人拿著的[乳腺病防治知識]一書。得知在醫院規範治療結束後,患者仍需定期到醫院隨診複查。一年內,複查間隔時間為三個月;規範治療結束二年內,複查間隔為三至六個月,二年後每半年複查一次,五年後,可考慮每隔一年檢查一次。目的是通過複查能夠在第一時間及時處理。如果不堅持定期複查,等出現症狀,病情往往就嚴重了。定期複查有抽血和乳腺B超,根據需要再拍胸片、腦CT 等、、、、、手術、化療、放療、靶向治療一年內基本完成,內分泌治療時間則需要規律服藥5-----10年。乳腺癌患者不可亂用雌激素,嚴格限製服用含有雌激素的保健品。看書讓黃花懂得了這些防癌知識,她心裏負擔更重了。她本以為做完手術就萬事大吉,沒想到還有這麽多的後事等著去完成。還是趕快出院回家吧。弟弟來接黃花出院。黃花不想在弟弟家住,她不想再給弟弟家添麻煩,她堅決要求馬上就回大穀的家裏養病。弟弟給她買了直達大穀的臥鋪並發了電報讓家裏接。晚上送姐姐上了火車,從北京到西安的快車在第二天上午10 點到達大穀站,大弟用自行車接上姐姐回家。到了村裏,正趕上村裏趕集,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的。黃花隻得跟村裏人打招乎。人們見她臉色蠟黃,頭上戴著醫生的白帽子,心中升起陣陣的同情心,問長問短的關心著。尤其不懂事的婦女,大驚小怪地說;‘你這麽好的人,不會得惡性的病。是良性的吧?好好養養,多吃肉,不要怕胖,你胖了更好看’、‘想開點,想得開,病就好的快’黃花又氣又笑,隻好隨便答著話。黃花心裏說;我怎麽想不開了?難道他們說我想不開的是文革中掛破鞋遊鬥?看來不平文革中錯鬥了自己的反,人們就會拿自己的事來胡說八道,滿嘴放炮。可是再一想;人們也沒壞意,雖然說了自己最不愛聽的話,但他們是好心說了錯話。算了,不解釋了。窮人虱多,病人心多,也許自己多心了。再有千隻手,也難堵眾人的口。
黃花回到家,看到了校長送來的信。這字,再熟悉不過了。是馬金龍從北京寄來的。黃花拆開一看,信不長,全是試探的口氣。問黃花手術完了嗎?沒事吧。如果能收到黃花的複信,他想跟黃花好好談談、、、、。爹媽乞盼的眼神一直盯著黃花手裏的信問;‘信裏說什麽了?’黃花把信給了媽媽。父母看了信,又把信給了黃花。黃花把信撕了個粉碎,扔到拉圾桶裏了。父母知道黃花不會再答理馬金龍了。父母沒再說話,走開了。黃花對馬金龍已經無動於衷,扔掉馬金龍的信就像扔掉一張擦了鼻涕的衛生紙那樣隨便。世上隻有媽媽好,天底下隻有父母最愛自己。忘了是那個名人說;天底下最不可靠的是愛情,說的真對。媽媽一天給她做五頓飯,換著樣吃。她吃剩下了,爹媽才吃。父母一輩子勤儉持家,弟弟給他們買了穿的、吃的,總是挨父母的批評說他們買那麽貴的東西造孽。因此誰都不敢再給他們買貴重的東西了。孩子們把錢給了二老,他們又給兒女存到銀行。弟弟給他們講了外國的守財奴[歐耶尼葛郎台]的故事,他們說就願意當中國的[葛朗台]守財奴。他們太節約了,舍不得花錢。黃花回來養病,父母卻舍得花錢,頓頓飯不重樣。半個月,黃花已經胖了起來,人也有了精神。就是化療使頭發幾乎全掉光了。她在家沒有人來,有時會忘了戴帽子,她也不講究了好看不好看了,經常光著頭在院子裏曬太陽。文革中造反派給她剃成陰陽頭,現在是自己掉光了頭發,命裏注定她光頭兩次,難道是尼姑命?還是紅顏薄命?光頭就光頭吧,頭發總會長長吧,現在的頭已經不那麽光禿禿的了,已經長出點短發了。她要等頭發長得再長點後再去上班,因此就沒有準備第二頂帽子。
星期天上午,黃花看太陽好,就把被褥拿出來曬。邊曬被子邊唱著;世上隻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棵草、、、、、、。爹出門去買豆腐開了門,她隻顧唱著歌,忘記了關門。爹走了,門大開著,臥在狗窩裏的狗嘿嘿抬頭低吼著,黃花走過來摸摸它說;‘嘿嘿,你老了,想你的孩子了吧。等三弟回來送你上山看看你的狼孩子’。狗嘿嘿還在吼,而且站了起來,對著來人露出凶光,黃花一回頭,嚇了一跳。啊,身後站著八個光頭小子。再定睛細看,是4個女生4個男生。黃花聽到‘黃老師好’齊齊的男女異口同聲。黃花班的學生來看望老師來了,黃花打心裏歡喜。狗不吼了,蹲了下來,搖起了它的大尾巴。黃花說;‘它也在歡迎你們呢’。一個同學搶先說;‘想不到我們來吧,你開學沒來。咱班請了代教郭老師,可是他管不住學生,上課亂七八糟的,老有說話打架的,課根本沒法上’、‘我大姑是你們村的。她說你做了手術,頭發掉光了。正在養病。等頭發長好,不難看了,就會來上課’、‘黃老師,你現在身體怎麽樣?看你胖了,紅光滿麵的。你的頭發短短的正是現在最流行的發型,你剪成短發更好看了’、‘我們都是光頭,其實光頭更好看’、‘咱班同學聽說你的頭發掉了,大家都要剃光頭。全班同學要用光頭來迎接黃老師回來上課。我們幾個是今天剛剃的頭,所以就先來看你來了’。黃花感動的眼淚旺旺地說;‘快告訴同學,千萬別再剃禿瓢了,尤其是女同學更不要剃光頭。謝謝大家,我己經好了,很快就回學校上課’。同學們高興的拍起手來。黃花留同學們在家吃飯,大家不肯。黃花說;‘給你們吃紅薯、山藥蛋,還有自己家淹的蒜、鹹雞蛋。咱吃疙瘩湯好不好?農村南瓜小豆飯你們吃過嗎?不許走,尊敬不如從命’。大家留下吃飯時,同學問;‘老師,你家養那麽大的狗,是看家狗?怎麽像動物院的狼呢?它是灰黃色的,眼睛有點綠。你怎麽叫它嘿嘿呢?’於是,黃花就給同學們講她家狗黃黃和狗灰灰的高貴品質。這嘿嘿是她家養的第三隻狗了。第一隻狗叫黃黃,說起第一隻狗,黃花充滿欠意,說到動情處,幾度梗噎,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第一隻狗在文化大革命中受盡屈辱吃盡苦頭,被帶上‘大流毛’的牌子,眼睛差點被打瞎了。‘四人幫’倒台了,可它沒好活幾天就生了大病,不吃不喝就出走,自己安樂死了。黃花說著說著眼淚就盈滿眼眶,她怕控製不住自己流淚,於是話峰一轉說;我的狗還會自己找醫生看病呢。大家瞪大眼睛靜聽。黃花說;我家的大黃有一年鬧耳病,就是耳朵裏癢的難受,它就不斷地用前蹄撥耳朵,使勁地不停地撥,後來又找個有棱角的地方用耳朵蹭,皮都蹭破了,還不停。我三弟用手電桶照了它的耳內,耳內空空的,什麽也沒有呀。我三弟也不知這是什麽病?於是就帶上大黃去了獸醫站。來獸醫站看病的還真不少,有牽著牛的、羊的、抱著貓的、小狗的、、、、、、。我三弟就領著大黃排隊排在後麵。可一不留神大黃趁機就溜到第一個,我三弟一把把它拉過來還是排到最後一個,拍著大黃說;‘你怎麽不守先來後到的秩序?別著急,先來的先看,對不對?’大黃就四腳朝天躺地上,它做錯了事就這樣表示。三弟說;‘起來吧,以後要守法’。周圍的人和醫生都被大黃逗笑了,都誇大黃很懂事呢。後來我弟離開村裏去了北京,一次大黃又犯了耳病,耳朵癢的受不了,它竟然自己去了獸醫站。它進了獸醫站,自覺地排隊,排在後麵。它身後來了一個牽著驢的人,來了就直接排在它前麵。大黃不幹了,對著來人吼了兩聲,就又站在驢的前麵。牽驢的人說;‘你的主人呢?真了不的,你自己來的?’大黃洋洋得意地看看驢和它的主人,不卑不亢地站著。等輪到它時,獸醫說;‘你來了,耳朵又癢癢了?來,我給你好好看看’。大黃的尾巴擺得更歡了。醫生為它用雙氧水洗了耳朵,上了藥。看完了還給它拿了藥,它用嘴叼著藥,擺著尾巴大搖大擺地走了。大黃回來,家裏人才知道它自己去看病了。於是家裏又去獸醫站撲交了藥費。同學們說‘真了不起,真是太稀奇了’。黃花接著說第二隻狗叫灰灰,是隻母狗。小灰灰在情竇初開時就放生回它的狼山上了。第一隻狗是黃灰色的,把它叫黃黃說明它是我家的一員,我家的狗可受了大苦啦。後來我們把它送到工人階級那裏,工人階級領導一切,政治上是無產階級,誰也不敢欺負。可它寧是偷跑了回來。這狗對主人太忠誠了。有句話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我對第一條狗的感情太深了。一想起它,就心疼。我家的狗不但是牧羊犬,還是牧牛犬呢’。‘啊,還會放牛?’一個同學問。黃花說;‘對呀。你聽我說,有一天我三弟放羊到了山下,有個老農正在放牛,大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是不聽老農的話到處亂跑。老農急得跟著牛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很是著急。我三弟看了就推了推大黃說;去把它給攆回來。大黃聽懂了,飛也似的竄出去,跑到不聽話的牛犢身後,對著牛的腳後跟就是一口,牛疼得返回要頂它,它對準牛鼻子就是一口,牛疼得乖乖地直往牛群裏跑了。老農感動的直是道謝,便把他帶在大瓶子裏的牛奶給我三弟喝。我三弟舍不得喝,就把牛奶獎勵了大黃。大黃喝著牛奶高興得尾巴快搖掉了。老農說;你愛喝牛奶,那你跟著我幹吧。大黃不被利益引誘,忠於自己的主人,永遠不離開我三弟。我三弟隻好帶著大黃又為老農訓了幾天牛,那牛一見大黃就變得乖了,很聽老農的話了,就這麽幾天就把牛訓的不離群了。通過這次訓牛,我們才知道我家大黃的本領這麽大,它有兩個職稱,牧羊犬和牧牛犬,而且應該是高級職稱。第二條狗本身就是灰色的所以就叫灰灰。灰灰是個小狼崽,還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英勇無比,喂它食物剛到嘴邊,它就以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吞下肚,常常把我弟的手咬破流血。還常常攻擊雞、兔等活物。到了夜裏在黑暗中兩隻眼睛中的晶體閃著綠綠的熒光,就像夜明珠一樣發光。小灰灰是我三弟一手喂養的,他們之間的感情更那是無法形容。因為它確實是條狼,小狼健康成長,一天一個樣,一天比一天大,危險性與日懼增。隻好把它送回它的出身地山上。第三隻狗嘿嘿是灰黃的,是我三弟在山上檢回來的。它當時受了重傷。它掉到獵人挖的陷井裏,渾身全是傷,已經淹淹一息了。我三弟叫了聲‘嗨,你怎麽掉下去的?’它無力地抬起頭,用乞求的眼光看著我三弟。我的三弟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它從陷井裏拖上來。寧是找了驢才把它弄回家,它一聽到‘嘿’的發音,就搖起它垂下的尾巴,表示感謝。我們為它上了雲南白藥,好吃好喝的經心喂養,等傷好後,兩條前腿骨折後因為沒對齊,或許是對齊後,挪位了,沒長到原來的位置上,所以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已經是‘好漢不提當年勇’了。讓它看家沒問題,但上戰場打仗可能就不是個兒了。所以就沒有放生讓它回它的山上。再說我家老狼狗死了,小狼放生回到它出生的山上去歸回大自然了。我家也沒有狗養了,養慣了狗的人,一下子沒有了狗,就好像自家的孩子走丟了,心裏總是空空的很不是滋味。我弟就又把這條狗領養了。它現在也有一點殘老了。怕把它放出去吃虧受欺負,再受傷就連命也難保了。因此,還是我家給它養老送終吧。說它是狼,也不全是,它隻是條非常非常好的狼狗。我三弟專門給狗配了藥,想延緩它的衰老,同時給它加強營養。別看它現在躺在狗窩裏,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它聰明的很呢。不久前,半夜裏聽它低吼,我們出來一看,它竟然逮住一隻黃鼠狼。黃鼠狼偷吃雞,沒吃上,讓我家的嘿嘿給咬死了。黃花每每說起第一隻狗黃黃的安樂死時,眼裏滿是淚。當然,她不會告訴學生們說大黃在她上吊時救了她的命。大黃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感恩大黃一輩子。她說;有一天,她看狗窩裏沒有黃黃,再看周圍也不在。她使勁叫‘黃黃,大黃。你在那兒?’仍無應聲。她急忙就出門去找。她的父母也出去分頭找。但是找遍了村子,也沒找到。有人說;看到一隻老黃狗向北去了。於是黃花回來想騎上自行車去追。父母說她不要無目標去追,還是先打個長途電話問問三弟。當時三弟剛剛考上大學離開村裏,隻有三弟知道狗去了那裏?知道去了那裏,一找就能找到。自從狗變得老態龍鍾以來,時刻兩眼盯著大門外,年輕時,到了發情的季節,狗就往外跑,它要去找它的狼婆姨。這狗可不是普通狗,它和狼的交配時間一樣,甚至比狼交配的時間還長。這是三弟發現這條狗的不一般。它的擇偶條件很高,想隨便找條母狗糊弄它,可不行。隻好在發情時送它上山找狼姑娘入洞房。後來黃黃年老色衰後,就想著回它的老家,尋找他的狼孩子們。以前也外出過,但三弟總會在他放羊的山上找到它。有時會在外住上好幾天,玩夠了,才戀戀不舍地回來。它太有良心了,從來都惦記著主人。打通了三弟的電話,三弟說;‘不用去找了。黃黃他這次去是安樂死去了。它是壽終正寢的。它來的時候,是個剛剛發育成的兒狗,能活這麽多年,很不容易,相當於人類的百歲老人。人老了後疾病纏身,有兒女陪伴,還可以住醫院。狗老了也想它的孩子,生了病難受了就找泥土窩躺著。聽說藏獒是全世界的優種狗的祖先?咱大黃雖然長得不太像藏獒但它高貴的品德不亞於藏獒。因為它與母狗的交配時間太長,才讓村裏的孩子打斷它的腿。咱們給它養好了腿,它就感恩不盡,永遠留在主人家裏。藏獒生了重大的傳染病就會到荒郊野外找地方死去或讓草原狼吃掉。咱黃黃就是這麽高貴。其實它很想它的子孫們,一上山,它就高興的不知天高地厚了。我三弟為了讓它在山上與它的狼媳婦多待會兒,下山晚了,差點被群狼攻擊。狼的壽命為14至16年,咱黃黃活了十幾歲,就像百歲老人一樣是壽終正寢’。同學們個個爭大眼睛聚精會神地聽。黃花接著說;‘我媽埋大黃時,為大黃狗背起了毛主席語錄;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它的死不是輕於鴻毛,而是重於泰山。我說;媽,你錯了。你不能把毛主席的最高指示,用在狗身上。小心把你打成反革命。我媽說,呀,我又忘了。文革中,你鄧阿姨把毛主席和林彪的畫像,貼在廁所裏,差點被紅衛兵給打死。紅衛兵說讓偉大領袖聞臭味?你安得什麽心?我媽說,提醒的好,以後說話一定要注意。說了半天話,我家還是舍不得黃黃就這麽離去。第二天一早,還是順著三弟說的地方去找。我大弟騎著三輪車。一路上細心觀看,終於在遠離村子大約幾十裏的溝裏,發現了黃黃的屍體。黃黃帶病能走這麽遠的路,直到走死。離它要去的狼窩,離它的狼子狼孫越來越近了。但它終於不無遺憾地走完了它苦難的一生。我們給它挖了個深坑,把黃黃掩埋。我媽哭著說;打倒四人幫,日子好了,你卻沒享上幾天福。以前窮得人都吃不飽,狗就更得挨餓了。以前沒給你吃上好飯,現在好日子來了,你卻吃不動飯了。唉,你應該享享福再走呀。大家含著淚把狗就地埋了。我三弟得到大黃死訊,也是難過得好幾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還寫了篇關於[普同狗與狼狗老年病的幾點意見]的論文,發表後受到專家的廣泛關注’。同學們聽得入迷,黃花說的好動情。同學問;‘那這條嘿嘿也會去安樂死嗎?’黃花說;‘我們看得緊,不想讓它跟黃黃一樣了,我們要好好待它,讓它有個幸福的晚年。不過,它在想它的孩子,想它的夥伴。它很孤獨,每天兩眼直盯著門外,要知道,孤獨是最最難受的了。我想,等我三弟回來,看看帶它上山,到撿到它的山上,看看它還願不願意回去?’黃花說;‘同學們,你們今天先走,明天我就回學校,和你們在一起,我才快樂。我窩在家裏就和這嘿嘿一樣的孤獨’。同學說;‘老師,別,你病好了再回學校吧。我們隻是想你了,不是來請你上班的,你回到學校就又太累了。別,你好好歇著吧’。 黃花說;‘我好了。早就待不住了。本想等頭發再長點就去學校。你們說我現在的短頭發好看,那我就不等頭發長了才回去。明天就回學校,咱們明天見’。同學們戀戀不舍地離開村裏,黃花情深意長地把同學們送到鳥馬河邊。
兒女是父母永遠的牽掛。孩子多的媽媽總是說;‘沒兒女的哭瞎了眼,有兒女的氣破了肚’,這話說的有道理。媽媽現在最牽掛的是;‘俺姑娘啥時能有個自己的家,有個人疼愛你,爹媽死也願意。’黃花勸媽媽想開些。她給媽媽講;‘北京協和醫院的著名婦產科專家林巧稚、南京大學校長吳貽芳、上海著名的女鋼琴演奏家顧聖嬰?北京著名的評劇演員袁鳳霞,毛主席的侄女外交官王海蓉、翻譯唐聞生等好多名人都是老姑娘。我的中學外語吳老師,現在調回北京的大學當老師,還有咱縣最漂亮的戲劇演員李藍、日本著名女演員栗源小涓、一輩子沒有結婚的還有好多好多的人呢’。媽媽說‘她們是她們,你是你,你和她們不一樣。你受的委屈太大’。黃花說;‘她們受得委屈你不知道。就說我的中學外語吳老師,聽說是北大外語係的尖子,是後補右派。畢業分不出去,政治條件不好,因為右派才被下放到咱縣教中學。勞動改造好了,摘了右派帽子,卻趕上文化大革命。從1957年到1978年,二十一年那,從二十二歲到四十三歲。她長的很美,是校花。聽說她的男友剛入學就追她。但是畢業前,她卻被打成了右派。她出身大資本家,又有海外關係,這海外關係不是社會主義的蘇聯而是帝國主義美國,她的姐姐、哥哥們全在美國。她申請入共青團因為政治條件差,始終入不了。上大學期間,她的學習成績非常好。卻成了走白專道路的典型。據說是右派名額不夠才把她補上的,就是所謂的後補右派,後補的也是右派。她當然得不到好的分配。男友很快被外交部要走了。男的和她分道揚鑣。男的出身貧農,社會關係全是貧下中農。他進了外交部不久,就出國當大使的秘書了。日後更是青雲直上當上了大使。再後來,她隻能在廣播電視中聽到看到他。吳老師是上海的大資本家出身,還有美國的親戚,又是右派,當然他倆就門不當戶不對了。女人從18歲至30歲如花似玉。就是再不漂亮的女人,在這個年令段,也是像含苞欲放的花朵,人見人愛。外語吳老師比我還慘呢,她勞動改造摘掉右派帽子,剛剛好過一點,文革再帶上右派帽子遊鬥。文化大革命中,紅衛兵小將逼著問她;‘你為什麽不嫁?’她欲哭無淚。紅衛兵小將竟然跑到她住的宿舍,在她的床上拉了一泡屎,還說她是頑固不化的臭狗屎。是她不想嫁嗎?在那個年代,好一點的男人誰敢娶她?實在不像樣的男人她能嫁嗎?她曾想隻要不再遊街示眾,能找個出身好的貧農丈夫到農村種地踏踏實實過日子,不再擔驚受怕的就心滿意足了。那時的她,猶如一塊臭肉,誰都躲著她,都怕沾上她連累了自己。有位老教師看她是一個很正派的老姑娘,在當時的條件下自己沒法找對象,就想幫她一把說;‘你能降低條件找個農民嗎?如果行,我從我們村裏給你找一個沒結過婚的光棍,他是我家的鄰居,40來歲了,因為弟兄七個,家裏太窮,沒女的願去他家。他是掃盲學的文化,人長得還行,老實忠厚’。外語吳老師說;‘謝謝,可以約個時間看看’,女的沒有拒絕。當老教師回村裏跟老光棍說這事時,光棍卻說;‘我找了她會不會連我一起拉到街上遊鬥?’老教師也不能保證以後還會不會遊鬥吳老師,這事就此告終。老教師回來對吳老師實話實說後,吳老師直是感激地說;‘謝謝,我這種情況下,你還幫我,太感謝了。請不用為我操心了。我想了想,這樣的婚姻也不合適,還是我自己的事自己辦吧’。從此,吳老師對自己的婚姻事再沒有積極去辦,從此死了再找對象的心。連農村的半文盲老光棍都不敢找自己,自己的出身不好還當過右派,政治問題是永遠背著的黑鍋,剛摘了右派帽子幾年,就又給戴上了。毛主席親手發動文化大革命好得很,今後還要搞。唉,隻怪自己不識時務,今後不要再有找對象的想法了。紅衛兵給自己個的被子裏拉屎說自己是頑固不化的臭狗屎。 連40歲的農民光棍也看不上自己。唉,去死吧,不行。 死了就是畏罪自殺,自絕於人民自絕於黨。活著吧,也許有一天還會給自己平反?1978年她徹底平反了後,她回到了她的母校北大。我聽我班同學說他見到了吳老師。她老了,她的頭發全白了,佝僂著身體變矮了。不過她精神還挺好。吳老師說;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餘下的時間不多了。她翻譯的書,快出版了。老了,老了,還能趕上好時代。她說要珍惜每一天,再也不能蹉跎歲月,抓緊有限的時間,爭取能給社會做點貢獻才好’。黃花又說;‘我明天就去上班了。我也要抓緊時間,萬一明年我的癌症複發,我還有要做的事沒有做完’。媽媽說;‘呸,呸,呸。不複發,你胡說。病好了就是好了,再養上一個月,頭發長了,身體壯了,再去上班’。黃花說;‘我的身體我清楚,我完全好了。你沒看?同學們還要剃光頭嗎?我得回去製止他們再為我剃光頭。原來我很怕人笑話,現在不怕了。大家都說現在流行短頭發,還說我的發型好看呢’。爹說;‘去吧,去吧。女大不能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黃花說;‘這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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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看到5個字: “老處女,生於1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