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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處女(11)分段重發

(2018-03-19 18:03:28) 下一個

1962年,在縮小基本建設規模、調整發展速度的同時,國家決定進一步精減職工和壓縮城市人口。壓縮城市人口下放農村是同時進行的。聽說在1961年底的基數上,全國職工減少力爭1962年內或1963 年全國城鎮人口減200萬。有人說光山西就要壓縮50萬。後來就被老百姓稱作‘六二壓’。即六二年壓縮城市人口。

黃花父親單位的領導,多次動員他把家安到農村。黃花的爹開始不願意。領導就不斷地做工作。領導來到家裏講道理說;‘你家孩子多,到了農村人多分口糧也多。村裏還給你們騰出一處房子,不用交房錢,等你們有了錢再蓋自己的房子。你們在院子裏種些瓜果,孩子麽們也能吃飽。你上班掙工資,家屬也不閑著,再掙點工分,多好的日子呀’。

黃花的媽被三年困難時期的挨餓,給餓怕了。隻要孩子們能吃飽,去農村就去農村,不過想去離城最近的趙家莊。領導一聽馬上答應。而且提前請全家吃了頓[歡送飯]。是在飲食公司下屬的飯館吃的。黃花和弟妹們長這麽大,第一次在飯館吃飯。弟弟們說太幸福了。還說吃了這一頓,死了也不受屈了。

趙家莊離城5裏,隻是中間有一條河,但幾乎是一條幹河。隻有在七、八月,上遊發大水時,水才能流到這裏,而且水勢也不大。男人都能趟過河去。發特大水災,則是百年不遇一回的事。可聽說去農村後就變成農村戶口了。全家又不想走了。但是吃了人家的[歡送飯],還怎麽跟人家領導說不去呢。

趙家莊的房子也安排好了。是原來的生產隊的飼養院。三年困難時期,牲口沒有吃的餓死又被饑餓難奈的人吃掉後,飼養院空了。院子裏還有2顆大棗樹呢。‘精減指標’是必須按任務完成的一項硬指標,走時歡送,到了迎接。還真是溫暖了一番。尤其吃了飯店的飯,回味無窮。什麽時候能再吃一頓呢。弟弟妹妹們天天盼著再搬一次家就能再吃一次好飯呢。

黃花的家作為‘六二壓’,很快就把家安在了趙家莊。正是春耕季節,媽媽帶著弟弟們先把院子裏收拾好,隻要是土地就把它開墾出來,還不怕髒不怕累去城裏掏茅子拉大糞,把個院子種得滿滿當當,黃土不露天。

到了夏天,院子裏綠綠蔥蔥好看極了。她的家住在村邊上,比較偏僻,周圍沒人家。周圍空曠的溝溝壑壑的地裏長滿了野草。媽媽說種點什麽也比閑著好,於是全家出動,弟弟妹妹挖磚抬土,平整土地。幾個弟弟去城裏找人家的茅坑掏大糞,掏了好些天。然後澆水施肥,大幹特幹,汗流浹背,終於把這塊荒地開墾出來了。很快種子發芽、長葉、開花、結果。

看著自家房前屋後長出了金黃的向日葵、玉米、黃豆。綠油油的油菜、大蔥、韭菜、、、、、、全家人喜笑顏開,樂得合不上嘴。春種秋收,黃花家秋天獲得大豐收,再也不餓肚子了。紅棗、葵花籽、南瓜子、烤紅薯、土豆,應有盡有。尤其是黃豆收成最好。因為這裏的土壤最適合種黃豆了。

當時農村流行的口頭語是;‘公社地裏的野草長成樹兒,生產隊裏的馬兒喂成兔兒’、‘人哄地皮,地哄肚皮’、這種出勤不出力的現象很嚴重。但是家家戶戶的自留地裏枝繁葉茂,果實累累,討人歡喜。人們有了自留地起碼是餓不死了。看著人民公社的莊稼不景氣,村長唉聲歎氣說;‘要我說呀,還不如幹脆把地分給各家,讓大家發揮各自的積極性好呢’。

1962年黨的八屆十中全會後,提出了‘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口號。強調對階級鬥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把農業生產中的包工到組,零星小活包工到人,田間管理包產到戶等多種形式的生產責任製,指責為;‘單幹風’,是發展資本主義。而最讓人心疼的是在批判‘單幹風’、‘黑暗風’、‘翻案風’時,打‘魚兒捎了鱉’。

黃花全家人辛辛苦苦剛剛開出的荒地將要歸公。院子裏的棗樹,隻留一顆是自留樹。另一顆歸生產隊所有。媽媽說沒收自留地和棗樹,把我們的滿腔熱情也沒收了。媽媽想找村支書說說那塊荒地還是由自己種可以交租,看這樣行不行?若歸了公,沒有人精心管理,就會又成了荒地。黃花知道媽媽不懂國家政策,怕她說錯了話。現在的政策是割資本主義的尾巴,沒收所有的自留地。黃花說還是自己去問比較合適些。

黃花找個機會就去了村委會。一進村委會的門,正看見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低著頭受訓斥。見黃花進來,也斜著眼,偷看黃花。村支書說;‘找我有事’?黃花把自己家如何辛辛苦苦將村邊的鹽堿地改造成良田說了一遍。村支書說;‘我也沒辦法。你也看到了吧?公社的莊稼不爭氣,自留地的莊稼茂又密。你家剛從城裏搬來,也沒分到自留地,就由著你家去種。可是現在正在打擊資本主義單幹風、割資本主義的尾巴收回自留地,你說的問題,得問‘四清’工作組。我跟人家說說,盡量晚點沒收你家的自留地,好歹把秋收了,把地裏的豆子收獲了。唉,‘四清’就是要打擊走資本主義道路的走資派,我說的話還能不能管上用?我盡量地給你家說吧。先拖著,不要輕易地毀壞莊稼。怎麽也得收了秋再說’。

黃花覺得村長同情達理的,就回家解勸媽媽說;‘這是上麵的政策,不要錯怪了村長。聽說有的村的村幹部非常聽‘四清’工作組領導的話,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上麵不讓留自留地,說砍就砍,‘四清’工作隊一到村裏,有的村幹部立刻把自留地裏快要成熟的莊稼也給沒收了。咱村的村長不虧是老黨員,他是體貼群眾的好黨員。他能頂著‘四清’工作隊的壓力,擔著走資本主義單幹風的帽子,替咱老百姓阻擋一氣,讓大家把自己的勞動果實收獲了,這就很不容易了,咱們可不能再給村長添麻煩’。

後來趙家莊實在拖不下去了,農村的自留地才取消了。黃花家院子裏的兩棵棗樹,一棵是自留樹,另一棵歸了大隊。同時,人們喂豬喂雞喂牛喂羊不能超出規定,超出的歸生產隊集體所有。黃花家以後隻能打一棵樹上的棗吃。黃花家也一樣沒有自留地了。她家同樣不敢多養雞了。她家費了很大勁在村邊剛開好的這塊地,不久就又荒廢了。黃花媽說;割資本主義尾巴,又把大家割窮了。

黃花一心想進步,因為爹的國民黨問題和海外關係即姑父去了台灣的問題,就是入不了共青團。她隻能更加努力學習。爭取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大學。於是決定還是住校。現在能吃飽飯了,每次返校,媽媽能給她帶上些幹棗兒、炒黃豆、胡蘿卜。她心滿意足地回了學校,找戈美麗想給她吃點自己種的土特產。媽媽常說不要忘了戈家,要學會感恩,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1960年的三年困難時期,不是戈家幫助,小弟肯定餓死了。她給戈美麗送棗兒,戈美麗隻嚐了幾個說‘你留著自己吃吧。我家不缺這些土特產。下麵農村公社的書記們老給我家送呢’。這時,戈美麗還要倒給黃花幾個煮熟的鹹鴨蛋或一些花生呢。黃花覺得人家的東西比自己的貴重。她對戈美麗說;‘那我無法報答你了’。戈美麗嬉皮笑臉地說;‘報答你個頭。你變成男的,我嫁給你吧,那就不用報答了。哈哈哈、、、、、’兩人互相嬉戲打鬧著,好是開心。

學校7月13日放署假。可是從7月11號就下雨,時大時小。老師讓交下學期的書費。三年困難時期,連紙張也是缺的。他們上課用的[幾何]課本,供不應求,隻能兩個人合買一本。隻有積極地交錢,這本書才能歸你拿著。黃花沒有帶錢,最後交費時間在下周一。父親正生病在家。她隻得回村裏去取錢。同學們正在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帶回家。李玉娥正在顯擺著上海親戚送她的雪花膏。她一下子擠得太多了又退不回去,就跑過來就往黃花的臉上抹。臉上抹得太多了,黃花隻好往手上抹,手心手背全擦遍。好香啊,好香啊,茉莉花味兒,真好聞啊。黃花說太香了,得出去散掉多餘的香味。那就回村裏拿書錢去。如果河裏發大水,就再返回來借錢交書費。於是黃花收拾起往家帶的東西,就往家裏趕。

到了趙家莊前麵的鳥馬河邊,她犯傻了。河裏漲水了,水還不小。河中正有兩個背河的人。其中一個上岸後對她說;‘背一個人1毛錢,你的書包大,也一毛錢,背不背?’黃花低頭找錢。翻遍了所有的口袋就是找不出2毛錢來。這時一個聲音從天上掉下來‘我背你’。黃花抬起頭,原來是馬金龍。黃花不知說什麽好,笨嘴拙舌地說;‘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馬金龍說;‘我就是這個村的。我進城給我爺爺抓藥去了’。他說完後不由分說一把就把黃花的書包就套在自己的脖子上,他把褲腿卷了又卷,褲子卷得高高的,就下河了。黃花癡癡的站著,看著滔滔的河水,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馬金龍一會兒就返回來上了岸。他把褲腿又緊了緊說;‘我先探了探,水不是特別深。不要走大車壓過的車道就沒問題的。來,爬我背上’。說完蹲下背起黃花,黃花的兩隻手虛搭在馬金龍的背上。馬金龍用自己的手把黃花的兩隻手交叉緊握說;‘握緊,兩隻手必須交叉緊緊扣住不要放開’。馬金龍這才慢慢地下到河中。馬金龍小心奕奕地一步一步向前,好像是背著多麽貴重的花瓶,生怕掉向來摔碎。黃花看著滔滔急流的河水,身子往後仰。馬金龍敢緊說;‘不要往後仰,也不要看河裏,看河水就會頭暈的。要看遠處,看對麵岸上。樓緊,摟緊我,千萬別鬆手,兩手扣緊啊 ’。馬金龍不放心就又站住用手把黃花的兩隻手往緊了扣,扣緊後又使勁握了握,確認沒問題了,這才放心了再走。到了河中央馬金龍站住腳,一種從未聞過的香氣沁入肺腑,令他心曠神怡。他定了定神,啊,啊,這香味來自黃花的手。他一低頭就聞到了,太好聞了,清清的淡淡的,像茉莉花香?他也說不清是什麽香?好香啊,香的沁人心脾,令人心花怒放,心馳神往。

黃花不敢放開手,也不敢後仰。兩隻高聳的小乳房緊貼著馬金龍的背。馬金龍頭上有一種男人的汗味,不香也不臭。有一本書上說動物靠氣味擇偶。有句老話說;‘人對言談,狗對毛片’男女人的氣味同樣令男女人體內的荷爾蒙增加。黃花心裏像吃了蜜似的甜甜的粘粘的,站在河中央看著上下翻滾的浪花咆嘯著示威著也不懼怕,她爬在相貌堂堂令她心儀身體健壯的美男子的背上,好像趴在自己的床上看書一樣心安理得。她第一次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又奇特的心滿意足或是安全感?馬金龍放慢了腳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千萬不要把心愛的姑娘掉到河裏。她的味兒多好聞呀,莫非她是古書中說的香妃?世上真有散著香味的女人?他深吸著她手上的香味,這美好的味道令人心曠神怡。他站在河中央又說;‘這裏不好走,盡是大車輾過的坑。你的手千萬不要鬆開啊’。他們二位一體前心貼後背緊密地擁摟著慢慢地一步一步趟過了打著旋渦奔流不息的攔路河。

到了河岸,黃花從馬金龍背上下來紅著臉說‘謝謝你了’。馬金龍說‘謝什麽?你家搬來,咱都是一個村的了,今後有事就來找我。我家住北邊曹家大院,就是有名的大財主曹家的大宅院。土改時分給了十幾戶貧雇農。我家分到了兩大間正房,你弟弟知道’。黃花吃了一驚,想問問他是怎麽知道自己的情況的。但是二人已經走到黃花家門口。他們都覺得時間過得實在太快,怎麽這麽快就到家了。馬金龍說;‘進去吧,我得趕快送回藥去,爺爺等著呢’。說完轉身向北走了。黃花站著目送他漸漸消失的背影,馬金龍在拐彎時,他回頭站住往這邊看,隱隱約約看見黃花還在站立著,正看著他呢。他揮手,她也揮手,他們戀戀不舍地分了手。

馬金龍後悔沒站住好好地和黃花說會兒話,哎,當時是太激動了,激動的無話可說了。回來了才想起好多好多想要說的知心話兒沒有說出來。這手上的香味兒還在呢,真好聞啊。香妃?莫非她是香妃?於是他一會兒就聞一聞,一會兒就又聞一聞。弟弟問他聞什麽?他說;‘告訴你也不知道。小樣兒。’他被黃花手上的香味香得神魂顛倒,好幾天沒有洗手。送人鮮花,手有餘香。他沒有送人鮮花也沒有收到過鮮花。現在他卻得到了餘香。而且總覺得手是香的。他要留住黃花的香。人算不如天算,這是老天爺賞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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