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口音家鄉味（胃）

 

不問客從何處來，隻因嘴上把話泄。

 

早上躺著閑聊，忽然太太問我什麽是不蒙你其談，不免莞爾。暗地裏思量，我的家鄉話與普通話究竟差多遠？曾幾何時，剛入大學校門，自信地與新宿友交流，害得我一福建同學急得是滿頭大汗，我也納悶自己的一口流利普通話咋別人就是不明白？對方反駁，我們老師的普通話不是這樣子的。後來發現他老師的普通話也不見得比我的好多少。現在我的仨閨女也偶爾埋怨，搞什麽鬼，她們語文老師盡在矯正她們的口音。什麽四是四，十是十，四十是四十，事實是事實的，你不要老是是是，要是是是是的好吧？帶的是什麽個頭？OMG, 都這麽大年紀了，人生再次麵臨挑戰，但這個回合我是連想贏的機會都沒有。隻好安慰她們：girls, 請記住一個不可忽略的事實，那就是能夠寬容接受理解你的口音的，方可成為你真正的好朋友。盡管平時不斷道歉自己的家鄉口音，可就有那麽一大堆北方人普通話崗崗的，還有南方的鳥語花香的客戶好像都很認可我的普通話，更不要說咱自俺江浙滬的老鄉了啊。不要說，我這口音還真的是個身份證，別人一問你哪裏人，我一承認，大家多得意多高興啊。“我猜就是”，“對, 你真厲害”。更好玩的是，有時上庭一激動一緊張，Judge一句Pardon, 於是一字一句慢慢道來，bingo, 皆大歡喜。

 

中國的地方語言豐富，一問你哪旮瘩的，東北人；你吃的嘛，天津的。雄起，四川袍哥；節骨的啦，上海領。 啊要辣油啊，南京妹子；打你個龜孫，小嶽嶽的發小。不像英文脫口秀，隻能模仿用用印度，意大利人的口音。在新西蘭，也就是多些毛利和太平洋島國人的口音笑話。如果連外國人大山都可以把我們廣東話研究得那麽透徹和有趣，我們自己真的該多努力了。雖然我不是學語言的，普通話都講不好，可能聽講些閩南話，上海話和英語；還可以用多國語言講你好和我愛你，更有平時不常用的八格牙乳alike，也該算是個語言文化愛好者了。還真的在琢磨能不能搞個英文相聲啥的，因為英語的包袱也是很多的啊。

 

要問我的口音哪裏來，應該打小母親就是我的引導者。太太問的那句話，我就聽自己母親講過多次，意思就是說我明明白白告訴你吧。否則什麽才叫母語啊？ 今天寫這些字也是又記念著她了。

 

母親為一下放知青，19歲始為靈魂工程師，年年評為特級模範教師。猶記得我的第一次悲劇文化啟蒙，就是坐在媽媽身邊看她流淚。當年王文娟徐玉蘭來家鄉隻演出一場紅樓夢，我六，七歲的樣子，黛玉在焚稿，媽媽一邊哭泣，旁邊的我莫名地第一次悲傷。很奇怪，家鄉有揚劇，可我小時候更愛的是越劇和黃梅戲，是不是也是媽媽的影響呢？現在任何時候一高興，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一悲情，就林妹妹，我來遲了什麽的，有什麽比得上它叫人更無奈的啊。大學裏，研讀莎翁的悲劇，感覺火候煽情就是不如紅樓夢，盡管我一直在批評紅學所宣揚的文化。甚至於有段時間就是走不出來那張網。。。慢慢的知道了原來喜歡悲劇是因為我其實是個不可救藥的樂觀者，什麽東西你追求你欣賞不正是因為你需要，或者說你缺乏啊。不然為什麽那麽多的喜劇演員和藝人都生活得有些悲苦和冷清呢？

 

嘴上泄天機另外一種就是看你喜歡吃什麽東西。顯然現在天南海北的什麽菜係都有，尤其雜七雜八的吃多了，大家都隻傾向什麽麻辣燙了。特別是年輕人的口味，天天人在外麵飄，吃嘛都不自己燒。所以現在單憑一個人的口味很難判斷他的來處，何況現在大家都是移民了，無論你是在海外哪個角落，還是深圳上海北京或者蘇州杭州還是西安銀川。但如果有機會餓你三天，魂牽夢繞的念念不忘應該還是媽媽的拿手菜。記得每次母親聽說我要回家，提前一天她就會叫人把小煤爐放在她跟前。母親因長年的風濕，晚年幾乎是在床上度過。她知道我最愛揚州獅子頭，但這玩意必須要小火慢燉24小時後方可入味。一進家門，獅子頭特有的清香撲鼻而來，家的味道母親的愛意融融滿盈。現在想想我們平時都挺大老爺們的四個寶貝兒子真沒為她做過什麽，除非偶爾陪她打打麻將，爭先恐後輸得一塌糊塗，老母親高興得直念叨：緊各得你們一回來手氣就這麽好, 平時跟鄰居玩老是輸？記得段祺瑞也類似感歎過自己的圍棋水平。

 

曾經的母校現在隻剩下一個招牌，不知在開發大潮裏它還能飄搖堅持幾日？什麽都可以改變，羅大佑說的。不變的是鄉音和家鄉的口味，我自己就是。如果我的普通話你聽不懂，請原諒，並不是每個人都伶牙俐齒的，會不會我是那麽執著地愛著什麽？如果你聽懂我的普通話啦，恭喜你，我們可以做朋友了。如果大家做了朋友還能坐在一起大快朵頤那就是緣份了，請彼此互相珍惜。在濃濃的鄉愁裏溫一杯清酒大家慢慢品嚐，是流浪的寂寞, 重逢的喜悅？或許啥也不是，就是一起打發些時間，像家鄉的小河淌水，慢慢地朝著無緒的遠方。。。遠方。

[九鯉蓮]

周有光老先生笑話夫人的普通話是半精半（合）肥。如此說我的應該是半土（普）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