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門奇石

職業: 外科醫生 業餘愛好: 旅遊, 文學, 京劇, 工作之餘喜歡寫些懷舊散文, 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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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車、牛車、風車、洋龍船------留在童年時代中的記憶

(2020-09-11 09:00:35) 下一個

 

       現在的年輕人估計看到過水車的不多,要麽去到現今時興的鄉村旅遊景點,那裏會裝模作樣地按上一台水車。這水車雖然名為車,實則與車根本不沾邊,因為它不是為行路用的,也沒有輪子。在我的童年時代,農村裏小車可還是相當重要的農具,每當夏季,若是久旱無雨,此時又是稻田裏要水的時候,於是田野裏到處就響起了吱吱嘎嘎的水車車水的聲音,伴隨著這聲響的是頂著烈日車水的農民光著膀子兩臂擱在水車的橫架上,腳踩水車橫軸上的蹬子,汗如雨下。那水車的樣子即使在數十年後的今天,腦海中還有很清晰的記憶。水車由車架、車箱、車轂三部分組成,車架有個橫梁,車水的人兩隻胳膊就擱在那兒;車架下麵的車軸是一根很粗的圓木,上麵有蹬子,車水的人光著兩隻腳板踩著這蹬子,軸就會轉動起來,帶動車箱裏的車葉子,那車葉子由相當於自行車鏈條的扣子連結起來,隨著車葉子的向上移動,就把水抽上來了。這車箱長短不等,一頭放在水裏,一頭擱在岸上挖好的小渠上,抽上來的水就沿著這小渠流進田裏。一架水車由三至四個人踩,是很累的活,一般都由青壯勞力擔當,這些青年人一邊踩一邊唱著山歌,但要不了多久就隻剩哼哼的喘氣聲了。這水車據說在東漢時就使用了,據後漢書張讓傳記載,漢靈帝中平三年(公元186年),京城洛陽大旱,宰相張讓令宦官畢嵐設計水車,不過當時還僅隻用於灑掃馬路,尚未用到農業生產上。這封建時代的宦官在人們的心目中可不會有好印象,如指鹿為馬的趙高,東漢末年的十常侍,還有那奸雄曹阿瞞亦是宦門子弟。唐代有權有勢的宦官甚至對皇帝有廢立之權,至於明代那幾個記載於史冊的太監王振、劉瑾、以及自稱九千歲的魏忠賢等更是留下千古罵名。清代太監雖未幹政,然而由於老佛爺慈禧的寵愛,那安德海與李蓮英也很有名,不過這小安子太恃寵而驕,最後被那位愛吃宮爆雞丁的山東巡撫林則徐的女婿丁寶楨一刀給斬了。關於李蓮英多數人一直懷疑他與光緒之死脫不了關係,其實也有點兒冤枉這小李子了,他對光緒帝還是很關心的。八國聯軍打進北京城,老佛爺帶了光緒等一幹人倉皇出逃(當時還死要麵子稱西狩)西安途中,在保定過夜,因見光緒帝沒有被子,他還把他自己的拿給光緒。此事應該是真的,因為清代有位詩人王照曾據此寫過首詩:“炎涼世態不堪論,蔑知惟知太後尊。丙夜垂裳恭待旦,膝前嗚咽老黃門。”文革中紅衛兵破四舊砸開了李蓮英的墳,發現墓中隻有一個頭顱而無屍身就懷疑他是被光緒的弟弟攝政王載灃謀害,估計也是訛傳的了。因為光緒帝在日,曾說“若非李安達,朕活不到今日”。他臨死前告知其弟,必殺袁世凱,善待李蓮英。雖然宦官在國人心目中很為不齒,但太監中確也有出類撥粹的人物,如向趙王推薦藺相如的繆賢,發明造紙術的蔡倫,七下西洋的三寶太監鄭和,應該說可以彪柄史冊的。有些宦官也還是對皇上忠心耿耿的,如唐明皇的太監高力士,唐玄宗的扒灰成功與他大有關係。明代陪崇禎帝吊死在景山的太監王承恩,也頗令人稱頌。這崇禎帝我覺得還是個奮發有為的帝皇,在明代那些奇葩皇帝中應該算是好的(明代那些皇帝,真的是曆史上少有,如愛鬥蟋蟀的宣德、自封大將軍京劇遊龍戲鳳中的正德、幾十年不上朝的萬曆;成化帝愛上比他大了整整十七歲且難看聲粗象男人似的萬貞兒,還專門為她命景德鎮禦窯燒製雞缸杯,並且癡情到萬貞兒死後不久,他也隨之而去。還有那位一心煉丹險些兒被宮女勒死的嘉靖帝------)。可惜他生於末世運偏消,而且此人估計精神上有點問題,又剛愎自用,疑心病也忒重。要是擱在今天,讓心理醫生給他心理疏導一下,也許明朝還可延續幾十年。他死前寫下血詔:“朕自登基十七年,雖朕薄德匪躬,上幹天怒,然皆諸臣誤朕,致逆賊直逼京師。朕死,無麵目見祖宗於地下,自去冠冕,以發複麵。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三國時,魏國馬鈞在京城洛陽見一片菜園因缺水而荒蕪,於是對前代的水車改進,造出了可用於灌溉的翻車。後經曆代改進,這水車在我國農村沿用了一千七百多年,為中華民族的生存繁衍確實立下汗馬功勞。

        這車水活兒的辛苦沒有親自嚐試過的人萬難體會,中國曆代文人見了農人之辛苦倒也很有廉價的同情心,留下不少關於這水車的詩篇,如王安石“取車當要津,膏潤及遠野。與天常斡旋,如雨自奔瀉。置心亦何有,在物偶相假”。這位拗相公有好多首關於農具的詩詞,說明其對農業的重視。其實曆代野史小說中對他很醜化,這很不公平,若是當年他沒有用錯人,也沒有象司馬光、蘇軾等守舊官員的阻攔,那北宋也許不會有後來的靖康之難,可惜曆史不能假設。幼年時讀過的司馬光敲水缸的故事及長大後看了他編的資治通鑒,我本對他是十分欽佩的;也不知這老先生為什麽如此頑固不化,他當政其間將王安石的所有改革措施全部廢除,甚至將王安石推行新法時從西夏手中收複的二千裏河山也還給了對方。這蘇學士與司馬老不同,他雖與王安石政見不同,但並不妨礙兩人的友好情誼 ,後王安石被罷相,回鄉途經常州,蘇還盛情款待,詩酒留連。東坡居士對農事亦很關心,有杭州蘇堤為證。他有一首關於水車的詩:“翻翻聯聯銜尾鴉,犖犖確確蛻骨蛇。分疇翠浪走雲陣,刺水綠葉抽稻芽。洞庭五月欲飛沙,鼉鳴窟中如打衙。天公不見老農泣,喚取阿香推雷車”。那寫過”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英豪。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閑登小閣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的陳與義也有“江邊終日水車鳴,我自平生愛此聲。風月一時都屬客,杖藜聊複寄詩情”。明代童冀有水車行“零陵水車風作輪,緣江夜響盤空雲。輪盤團團徑三丈,水聲卻在風輪上------”想想小時候見到的水車與腳踩水車的人,突然又想起不知從那本野史上看到一則唐伯虎的軼事。據說有天這位唐解元去鄉下見到幾個鄉下人正在車水,這些人是認得這位大名鼎鼎的才子的,當時就有位老農邊踩著水車邊對唐伯虎說要出個對子請他對,唐伯虎說好,於是這人就說:“水車車水,水隨車,車仃水止”;唐伯虎搖著手中扇子脫口而出:“風扇扇風,風出扇,扇動風生”,幾個人聽了都哈哈大笑。我小時候見了這車水的辛苦,後來對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體會就很深。這水車不會踩的人還真不易,剛上車的人往往會兩隻腳踩空,隻能由兩隻胳膊吊在架子上,被人諷為吊田雞,大概剛學的人不免會吊幾次田雞,才能踩踏自如。

        水車除了用人力踏外,也有用牛拉的,那就得用一個轉盤 ,轉盤上連著一根軸,當牛拉著轉盤轉時,那軸就把水車擱在水中水箱裏的水提上來,牛的眼睛用兩塊烏龜殼罩起來,它老人家就一圏圏的轉啊轉,不會亂走的。我們家老保姆家中也有一架牛拉的水車,上麵還搭了個草棚。有時她帶我去他家時,剛好在車水,就會帶我去看。有一次,我要她兒子把我放到那轉盤上隨著轉,他本來不同意,架不住我一再央求,就把我抱上去,結果三圏還沒轉完,我就頭暈得吃不消了,要緊讓他把我放下來。這牛拉水車估計也與人一樣很累,所以拉了一會兒就會把它老放下來到草地上吃草,此時就讓我騎在牛背上,牛先生就一邊漫步,一邊嚼著青草,迎麵吹來帶有清香的微風。上五年級時當我讀了儒林外史開篇第一節王冕,還會回想起兒時騎在牛背上的情景,也異想天開的認為要是小時候也與他一樣放牛,興許就成了個大畫家什麽的。有水車的農家一般還都是家景稍稍好些的,有牛的人家就該算是較為殷實的人家了,有些農家生計困難,就會去幫人踩水車過活。除了以上兩種外,還有一種水車是用風力驅動的,我上高一那年的暑假,學校裏組織我們到一個湖邊的鄉鎮去掃盲。湖上的風很大,所以那裏的水車連著風車,那風車很高大,一陣風吹過,風帆就鼓起來,隨著風車的轉動,那水就從河裏抽到田裏去了。電影柳堡的故事中那首插曲“九九那個豔陽天來喲,十八歲的哥哥呀坐在河邊,東風呀吹得那個風車兒轉哪,蠶豆花兒香啊麥苗兒鮮”;“風車呀風車那個咿呀呀地唱呀,小哥哥為什麽呀不開言”,在當年我們這些青少年中可是非常受到追捧的。

       在故鄉鎮上有我們家的碾米廠,也是鎮上惟一的一家。這碾米廠秋冬兩季軋米,夏天及夏秋之交就用來打水,此時工人就把米廠裏的機器缷下來裝到一隻船上,那船蠻大的,船上有很粗的鐵管 ,短的一端放在水中,連著長的一端就擱在田岸上,這管可長可短,就看與岸上的距離而定。機器一開動,隨著那篷篷的轟鳴聲,白嘩嘩的水柱就噴到田裏了,比起人力和牛力的水車來那真是快多了。這船被稱作洋龍船,我祖父會命船上的人給一些鰥寡孤獨的農家免費打水,再加上平日修橋鋪路也算做了些兒好事,所以當地人給他一個“某好人”的美譽;不過後來農民鬥爭地主時土改工作隊說這是地主剝削階級釣名沽譽,是為了欺騙貧苦農民,以便讓窮苦百姓甘心受他的壓迫,有位當年去參加鬥爭會的我家老傭人後來到我家來時還問我母親說啥叫“吊命掛魚”。不過當初因我祖父與父親早就逃走在外地,憤怒的農民就把我們家那位總管賬房先生拉去鬥爭。文革結束後,這位老先生到我家來作客,還笑著講起當年他作為地主階級的狗腿子,以二地主的身份代我祖父跪在三角黃石上挨鬥的情況。解放後在學校裏接受階級鬥爭教育後,覺悟很快提高,我想土改工作隊說得也對,否則怎麽我們家會越來越有錢!不過讓我越來越弄不明白的是現今造就一個地主資本家咋就這麽容易呢,別說用多少年,隻要把企業一轉製,也用不到剝削誰,一覺睡醒馬上成了千萬或億萬富翁了。我認得一位農家子弟,道地的三代貧農好出身,開首在村辦廠裏做搬運工,因出身好不久就當上了廠長,後來以零資產將那廠轉成了自己的,現在早巳家資過億,國內多個城市有房產,甚至把房子買到兩個資本主義國家,令人側目。我想什麽時候真得好好學習學習馬老的資本論才能明白個中道理!

       六十代我來到一個水鄉工作,那裏很早就建立起電灌站了,四通八達的大小渠道裏汩汩地流淌著清澈的水,在荒田角角渠道達不到的地方有時還留下很少幾部水車。隨著農村水利工程的普及,那在我國農耕史上建有豐功偉績的水車也終於退出了曆史舞台,不過那咿咿呀呀水車轉動的聲響以及老牛哞哞的叫聲不時還會在耳際回蕩,那藍天白雲及綠茵茵的草地也會浮現在眼前。

       時代在進步,隨著經濟科學技術飛躍發展,以前司空見慣的事物早巳不見於現實世界,在讚歎社會文明進步之同時也讓人留下些許對往事的惆悵。故鄉的麵貌變得很是陌生,前年去到故鄉,映入眼簾的是物非人非。真是離別家鄉歲月多,往年人事多消磨,惟有山前湖中水,春風仍揚舊時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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