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參加工作才一年多,衛生局抽調一些醫務人員檢查血吸蟲病治療病曆,我被派到xx地區醫院檢查。那年月農村交通很不方便,從我工作的地方到xx鎮需乘坐三個半小時的輪船,再轉乘一個小時汽車才能到達,我到xx鎮已是傍晚,於是就找了家旅館住下。吃過晚飯,旅館茶役領了一個人到我房間,這人五十多歲,高高的個子,頭上光禿禿的沒有一根毛,頭皮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可眉毛卻老長老長,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線,好像老是在笑,給我的感覺就像個老壽星。茶役給我介紹說,這是“張院長”,張院長熱情地和我邊握手邊說:“聽說你來,我去汽車站,沒有接到,很是抱歉。”我也客氣了幾句,接著張院長就和我商量第二天如何檢查,並閑談了一會。從閑談中我得知張院長早年畢業於江西醫專,本著服務桑梓的願望回到家鄉懸壺濟世。解放初期他與當地的一些醫生組成聯合診所,當時聯合診所的台條凳椅都是各人從自己家中湊出來的。五八年在聯合診所的基礎上建立醫院,他當選為院長。張從元先生對我的態度以及講話的語氣使我這初出茅廬的小字輩解除了拘束。臨走他給我安排好了第二天的早餐就下樓去了;我關上房門正準備洗漱睡覺,又聽得房門上“篤篤篤”三聲,一開門看見老先生拎了隻馬桶站在門口,我正要接過來,他卻一直要給我拎到床前,邊抱歉地對我說:“鄉下旅館條件差,房間內沒有衛生間。”這真令我感動萬分。
第二天到了醫院,張院長把我領到他門診室隔壁的辦公室,隻見辦公桌上已經把一疊病曆整整齊齊的安放好,還準備了一疊紙、一支圓珠筆和一支鉛筆,還沒忘泡了一杯茶。張院長的門診病人很多,因是相鄰隔壁,所以不時傳來他門診室的動靜。他看病時的耐心真讓人欽佩,開好處方,叮囑病人配好藥後還要回到他那兒,讓他把處方和藥對一遍,再向病人交待服藥或打針的方法,病人臨走前還要叫病人複述一遍,一點不錯再放行。
病曆查了兩天,結束後,他把負責治療血吸蟲病的幾位醫生叫來與他一起坐下來,請我把病曆中的問題一一指出,在場的都是年紀比我大、資格老的醫生,從走出校門我還從未在這麽多前輩麵前講過話,更不用說要當麵指出他們書寫病曆上的問題了。開始時我講得結結巴巴,張院長用鼓勵的目光望著我,使我漸漸平靜下來,講得也比較有條理了,老先生戴著老花鏡很認真地記錄。匯報結束後,老先生很誠懇地向我道謝。第三天一早他親自把我送到汽車站,汽車啟動時我還看到張院長在不停地向我揮手,這一別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後,我被調到xx中心醫院(就是張從元先生當時任院長的xx地區醫院)當院長,上任伊始,我就去拜訪他,當時他已退休在家,雖然已到耋耄之年,但仍精神鑠。當聽說我來任院長時,他非常高興,不僅詳細給我介紹了醫院及當地的情況,還對我如何開展工作提了好多建議,使我在後來的工作中得益匪淺。
張從元先生已去世多年,他那誠懇待人接物的態度和對病人極其認真負責的精神永遠深深地銘刻在我的腦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