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是我的小學和初中同學,我們同村,並且在同一個生產隊。
老梁姓梁,從小學起不知為什麽大家都叫他“老梁” 。老梁屬於那種“老實人”,不像多數男孩子那麽“淘”。論學習,老梁一直是我們班男生裏最好的 。我們小時候沒有暑假,但有農忙假。麥收時節放麥假,生產隊派人帶我們到地裏拾麥穗。秋天有秋假,我們常常被安排到場院剝玉米。剝玉米的除了我們這些小學生,還有上了年紀的婦女。我們剝玉米的時候,一些男生嘴也不閑著,總要說些順口溜,故意逗大夥兒樂,比如“太陽出來照正東,蘿卜開花結大蔥”;或是唱一些改了詞的歌兒,把“打靶歌”裏的“走向打靶場,高唱打靶歌,豪情壯誌震山河”唱成“錢廣趕大車,給我捎點貨,捎點辣椒和蘑菇……”。有時個別調皮的男孩子還時不時地來一段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帶色兒的段子,引得在場的奶奶、大娘們笑得前仰後合。這種時候老梁從不隨波逐流,頂多跟大夥兒一塊兒樂一樂。
小學三年級時,我和老梁同桌。老梁常把新買的小人書帶到學校,下課時同學們傳著看,我便常常“近水樓台”。 因為老梁脾氣好,我們同桌時相處也很“和平”。不過還真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自習課上不知為什麽我倆鬧急眼了。那天我們剛上完大字課,我拿起蘸著墨的毛筆就在他的練習本上點了兩下。老梁也不示弱,抄起我的毛筆也在我的本子上還了兩下。那天我倆打了個平手。不過孩子臉來得急去得也快,沒幾天我們就和好如初了。
小學畢業那年,大隊書記硬要在我們村建“戴帽中學”,不讓我們去公社中心中學,我們仍然留在小學,學習中學內容。當時我們生產隊的會計是個“老三屆”,被派來教我們數學和地理,學校又調來一名女老師作我們班主任,教我們語文和政治。那幾年對外語不重視,學校沒有找到合適的英語老師,也就沒給我們開英語課。 那年老梁坐在我前麵,自習課上,我們也時不時地“說小話兒”。學校院子裏有個乒乓球台,是磚砌的,水泥台麵。老梁有一對很像樣的乒乓球拍,我們打球就找他借。有一次,我請假沒來上課。第二天有同學跟我說,班裏一個女生(是我們大隊村幹部的孩子)找老梁借球拍,老梁說什麽也不借。最後那個女生陰陽怪氣地對老梁說:“怎麽我借你就不借,那誰誰 (指著我)借,你就借給她呀?”氣得老梁說不出什麽,但拿準了就是不借。
一晃到了九月份,中國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偉大領袖毛主席他老人家逝世了。當時我們正上體育課,聽到廣播裏緩緩的哀樂和男播音員那低沉的聲音,我們全都從操場跑回教室,趴在課桌上“嗚嗚”地哭了起來。緊接著,十月裏響春雷,以華國鋒同誌為首的黨中央、國務院英明決策,一舉粉碎了禍國殃民的“四人幫”。不久,科學的春天來到了,我們村的中學也不能“戴帽”了。第二年,我們正式加入中心中學。因為我們初一沒有上英語,到了中心中學,學校沒有把我們分開插入其他班,而是保留了我們村的原班人馬 。初二這年排桌,老梁又被排在我前麵。不過這時我們已漸漸進入青春期,同班男女生很少說話,即使我們都是同村的。我與老梁的交流也就是偶爾對一對數學題什麽的。初二那年期末,全年級統考大排隊,然後把前麵若幹名組成兩個初三快班,以備戰中考。那次統考我和老梁名次緊挨著,結果我倆被分到不同的班。中考之後,我進了市重點讀高中,此後就沒怎麽見到過老梁。高考之後,聽說老梁上了一個中專,外省的。
再次見到老梁,是在老家的大街上。當時我正帶著兒子在街上玩兒,碰到老梁也領著他的女兒在街上玩兒。老同學見麵,聊了好一陣子。那次也是我出國前最後一次見到老梁。
兩年前回國,幾個發小招呼聚會,老梁來了。二十多年沒見,沒想到老梁幾乎還是老樣子。 那天晚上,大家推杯換盞,可老梁說什麽也不喝酒,隻喝果汁。說起小時候的事,老梁說,小學時老師讓大家編草帽辮給班裏集班費,我是編得最多的。是嗎?我還真不記得了。我隻記得班裏養過兔子,全班同學分組輪班照顧。老梁還說,我到市裏去上高中以後,還把我們的考試卷子手抄了寄回來給老師,老師印了給同學們做。老梁一說,我想起來了,是有這事。因為我們鄉村中學如果找到市裏名校的試卷或複習資料,便如獲至寶。 那天,幾個發小快樂地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彼此習慣地叫著小名兒,歡聲笑語連連不斷。
聚會結束之後,幾個發小爭相開車送我,組織者說大家都喝了酒,還是叫代駕吧。老梁說:“還是我開吧,我這兒預備著哪!”我這時才反應過來席間老梁為什麽一直滴酒未沾。幾個發小把我送回家,大家依然戀戀不舍,說期待著下次相聚。那天我心裏感慨頗多:相隔萬裏,相聚不易。我在心裏默默地祝福,為我的發小們,包括老梁。
你的頭像好可口,這樣紅中透紫的,味道最足,喜歡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