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鄉情更怯》 文:邱小紅 誦:麥恬 “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 那日晨起,窗外微雨紛飛,樓下林間傳來細微的沙沙雨聲。在陽台上小駐,耳際聽著空氣中鳥兒清脆的啁啾之聲,似乎雜了迎春花的嫩黃、千層桃的玫紅、雨中梨花的清秀,嫩嫩的,香香的,在空氣裏繚繞,直入耳心肺腑。那句詞,就從箱底浮出來,在眼前晃動。 恍悟清明將近。 想起與家父的約定。 “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 家父離開他的故土即將二十年。 其實,空間距離相距並不遙遠。 但自他生病行動不便以來,那片他祖輩生活的地方,就成了他魂牽夢縈又遙不可及的故土,每每思及,總是有難過和不甘。 今年春節,看了數遍天氣預報,做了計劃了帶他一同回去祭祖。奈何天公不作美,連累了天所預報。那天早上起來時,天空中的雨冷而硬,大有停不下來的意思。延遲了一個小時出發,還是沒停。怕他淋雨,擔心寒冷,隻得讓他在城市裏呆著。他看著我們出發,老淚隱隱,終下溝壑縱橫的臉頰。 趕緊下車抱住他,與他明析回去的種種不便。 多時才好。遂約定春節後天氣漸暖的清明,一定帶他回去。 工作之餘,上有老下有小,時間也不好將就,差不多忘了。清晨的鳥啼,才陡然喚起這個約定,想起他日漸渾濁的眼神裏對老家的濃烈眷戀。 連續看了好幾天的天氣預報,清明前有晴朗的天。心下安定下來。 “如今白首鄉心盡,萬裏歸程在夢中。” 清明節假,歸家已是夜裏9點。停車直奔他去。 卻已入睡了。 猶豫很久,還是輕拍他臉,喚醒他。 他費力的抬起沉重的眼皮,睜了惺忪的眼,有些倦怠,看了半晌,明白是我。有些激動地嘟囔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話“明天要回去哈?” 我呆了一瞬。他並沒有熱切的問我“你回來了?” 而是惦記著他的歸程,我懷疑的看看他,想看他剛才的夢裏是否寫著那個讓他魂牽的地方。 他的記憶本沒這麽好的。偶有夜間歸去探望,見了他,晨起再去請安,他會詢問“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卻獨此事,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我點點頭。 他又頓了半晌,模糊的說“我要睡覺了。” 便閉了眼睛,不再理我,沉沉睡去。我幫他理了一下被子,親一下他,去攤開我的行李。 早間很早就醒了。下樓去看他,他已起床坐著。見到我,露出笑意來。我做出誇張的動作和表情逗他“看到我高興不?” “高興。” 他笑眯眯地說。 晨跑歸來,他已經穿戴好,坐在靠門的椅子上,等著我。見了我卻又不言。“一會兒我們一起回去,要得不?” “嗯。” 緊著把自己收拾清楚,把車開到門口。家姐已經把他的輪椅裝到車上。他激動地伸出手來,我拉起他,牽著他來到車前,費力地幫他坐到副駕駛座上,他沉默著讓我給他係上安全帶。 一路緩行,綠樹紅花車前閃過。他昏花的老眼目不轉睛地望著前方,專注而神往。我騰出手握一握他的手,側頭問他“今天回去,歡喜不?” “歡喜。” 他也側過頭來望我一眼,緊一緊我的手,認真而肯定的答我。我心裏的什麽地方被撥了一下。坐在後排的母親也十分興奮,一路高歌,從蔣介石唱到毛澤東再唱到王二小。 路上的車,好多,卻奇怪的都開得較慢。我後麵一溜車,都如我一般慢慢行駛著。偶有耐不住的,超了我,到得我前麵,卻又慢下來。在他們超車的那一瞬,能看得到要麽前排,要麽後排,半開的車窗裏,都坐著伸著脖子的老頭子老太婆。心下了然。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到得老家,扶他下車,坐上輪椅。早有老家叔伯嬸娘子侄看到,一眾人遠遠地迎過來。他的臉有些抽搐,抓著我們的手也很是用力。待得那一眾人走到近前,緊緊地抓住他的手時,他們,都有一瞬沉默,接著老淚縱橫。 侄兒推著他,在一眾人等的簇擁下,往老屋的方向行去。 他親手修築的那幢一樓一底的磚瓦房,當初那麽驕傲地立在那裏。十餘年前已經易主。十餘年過去了,每年回去一兩回,眼睜睜看著那房子衰弱下去:地壩沒有修整,越來越窄;坎下曾經蔥蘢的樹,餘下的顆數漸次能數清楚,不再有李花白杏花柚花香了,門前曾有的千竿竹,也早已盡數砍去;灶房外的我當年親手栽種的小花園,如今也已被從簷溝裏挑出的沙土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坐在輪椅上,隔了60米寬的明晃晃的水田,與他曾經的家園對望著。片刻,他收回目光,隨眾人,去了他的隔房兄弟家。 這個曾經熱鬧喧騰的小村子,如今,隻剩下老人了。年輕人隨著務工的人潮,求學的人潮,一波一波的出去了;幼小的孩子們,也隨著父母外遷。田地裏辛勤著的人,都是把頭彎到了地裏的老頭兒老太。忙著自拍的時候,遠房的老侄子在對麵的地裏叫“姑姑,你過來一下。” 待我涉過巴掌寬的田坎到達彼岸的時候,他歉意的說“我行動不便,本該來見你的,卻讓你來見我。” 我抓住他的手,枯瘦如柴就是這個樣子吧。地頭斜著一根拐杖。他在地邊的小路上坐下來,摸出一百元錢來,讓我帶給我的父親,說是孝敬他的。我推辭著不收,連著跳下兩級土坎就準備離去。他在後麵緊著叫“姑姑姑姑”。我回頭,他趔趄著幾乎是手腳並用的爬下那級低矮的土坎,大有摔下來的可怕。我趕緊又爬上去,抓著他。“我也年紀大了,不知道還能有幾回。” 他誠懇地低聲說。我接過他手中那折痕深深的紙幣,回轉身的時候,眼淚就下來了。 我沒有問他過得怎麽樣。也沒有問他的孩子孫子如何。我從那人煙稀少的坡地上,從那冷冷清清的炊煙裏,我同樣看到了他的荒涼。 這個村子,如同大地上的其他地方的村子一樣,隻在春節時,才會有人舉家回鄉熱鬧歡騰。等那一撥兒熱鬧過去,整個鄉村又如現在這樣寂靜清冷而荒涼。春節那短暫的熱鬧便是各家各戶一年的談資了。 “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 大叔二叔家熱情款待,短短時間桌上就魔術似的變出了好多可口的飯菜:野蒜木耳回鍋臘肉,椿芽玉米,萵筍粉條湯,涼拌苕粉,臘香腸……全是浸著濃濃的柴火炊煙的味道,感覺噴香綿遠。 父親飯後並沒有立即動身的打算。我趁著間隙,去到那些坡地裏,漫山遍野搜索兒時的記憶,盡管已然麵目全非,還是通過記憶的比對輕易識別。深深地凝望著它們,然後把它刻進腦子裏。 我怕老了,找不到歸途。 終要別離。一眾人又簇擁著送老父出來坐車。 “來,跟他們說再見。” 我教父親。 “再見。” 看得見父親模糊的口形,隻聽到他嗚咽的聲音。 “不說再見,還要回來的,要多回來幾回。” 大叔抓著父親的手,又流出淚來。我感覺我犯了忌,便閉口不語。隻是心下一瞬酸澀。 在這個流動的時代浪潮裏,男兒少為客,不辨是他鄉是常有的事。隻是隨著年歲漸長,怕也會是萬裏歸程會在夢中罷。 還好,我離我的故鄉很近。不怕有回首故山千裏外,別離心緒向誰言的苦痛,也不會有清明又近也,卻天涯為客的憂傷。 但是,我還是會有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的心動。 此次歸程,真是明了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願意隨時歸家洗客袍,銀字笙調,心字香燒。 也真是明了,為何人人都會在那可憐的幾天春節裏,不懼千裏歸程的艱辛,不顧吃喝不濟的困頓,也要回到那遙遠的家鄉。 隻因那裏,才有最深情的溫暖。 哪怕沒有熟悉的人,隻要腳在那片土地上,就覺得,生了根。 |
謝謝你的感懷。很動人的一篇感念家鄉的短文。
家鄉的問候
你是冬日裏的那抹暖陽
把家鄉的問候
一串一串的掛在屋簷下
滴答滴答 融化在我的心房
你是初春早上的那一縷清風
輕輕的拍打黎明中的窗
把家鄉捎來的問候
抹上一層層的薄霜
你是早春三月不忍離去的雪花
一片一片的落在我的肩上
你問我是否願意等待
等待雪花溶化時吱吱的吟唱
我仿佛看見 家鄉樓前的那一片竹林
那在竹葉上跳來跳去的晶瑩的閃光
我吻醒了 藏在葉影裏的那片雪絨
原來雪花也有羞紅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