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事是出奇的早!
最早能清楚回憶起來的是父母親帶著我到上海西郊公園去看動物。他們在公園門口租了一輛很小的藍色童車,把我抱起來放在裏麵。我真的非常開心,因為這是我平時很少能享受到的特殊待遇。以前,總是很羨慕其他小孩子們坐童車,自己不用走,還有人推著,用現在的話說:“很酷”!而我小時候家裏沒有童車。
坐在小車裏,不時地,父母親遞給我幾顆“開口笑”,那是我至今都很喜歡吃的一種甜酥酥,外麵裹著白芝麻,用麵粉做的油炸小球。這小球在油炸時,麵粉受熱膨鬆開來,咧開一個小口﹐所以大家就叫“開口笑”。到西郊公園,除了老虎、獅子,最重要的看點是大象,當時造了一座很氣派的“象宮”,後來聽大人們說為此在市民中引起不少的爭議,因為那時很多老百姓都還沒有房子住!可我小時候知道什麽呀?一麵興奮地看著大象媽媽與她的兩隻小象快樂地互動,一麵還念念不忘伸手去要更多的“開口笑”......這情景,是我孩提時代記憶初開,人間世事在一片空白腦海中畫上的第一筆。
長大以後,我有過很多次機會再次訪問西郊公園,大象們依然悠閑自得地住在“象宮”裏,但門口出租小童車的服務早已經不複存在了。在大街上,在母親們推著孩子散步的行列裏,我常常能看見那種簡單的蘭、綠色小童車,估計也隻有兩三歲大的孩子才能坐得下,何況我從來就比同齡的孩子高一頭,可見,那時到西郊公園坐這種童車的我就更年幼了。
還記得有一次,我照例橫坐在父親老式自行車的三角杠上,在他左右手強有力的嗬護下,和騎著另一輛自行車的哥哥一起,一前一後去一家澡堂洗澡。澡堂裏有一個長方形冒著騰騰熱氣的大水池子,一格格的階梯可以走下去,一些大人和孩子們在裏麵泡著、洗著、搓著好不帶勁!池子旁邊還有一排淋浴用的蓮蓬頭和許多掛著毛巾衣物用的鉤子。我太小了,下到階梯底下熱水會沒過脖子,父親就讓我靠坐在階梯上,幫我在熱水池子裏洗完了,然後拉著我到蓮蓬頭下去衝水。
透過浴室裏蒙蒙霧汽,我看見有不少鋪著藍白紅白相間寬條大毛巾的躺椅,不少打著赤膊的大伯大爺們裹著毛巾或穿著褲衩悠閑自在地在上麵躺著,有的還抽著煙,說著閑話。我們三人沒有和他們一樣在躺椅上躺一躺,甚至坐一坐。後來再想想,可能是因為帶著我這個女孩子,不方便吧?反正洗完澡父親就帶著我們兄妹倆匆匆離開了浴室。
這家澡堂座落在一個小弄堂裏,出了澡堂石庫門,看見靠近弄堂口地上有一盞幽暗的小油燈在夜幕下忽閃忽閃。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個小地攤,攤主坐在小凳上正忙乎著,手中擺弄著一個木小匣子,一會打開一會關上,父親告訴我們說那攤主是在印像片。可不是嗎?地攤上有一個舊鏡框,幾張發黃的大小像片放在裏麵作樣本。乘父親利用此機會給哥哥講解有關翻印照片原理時,我在小攤邊蹲了很久,反反複複地觀察那些發黃的小人像,很好奇地想弄明白那些看上去發黃的照片到底是因為光線太暗的緣故還是上了所謂的棕黃色,因為我家裏有些老照片就是棕色的。
很多年以後,我中學畢業進了工廠,廠裏有個小姐妹熱情地約我到她家附近的一家澡堂去洗澡。她感到很奇怪,我居然不知道上海新閘路上那家大名鼎鼎的“裕德浴室”?就那天,當她帶著我走近新閘路某條小弄堂時,憑腦海中閃現的熟悉影像,我立刻興奮地告訴她:“這個地方早在十幾年前就來過了!而且還是進了男浴室!”
至今﹐我都能感受到自己坐在小童車裏伸手向父母親一次次要“開口笑”的情形,還有澡堂裏的蒙蒙霧氣和那夜幕中盞忽閃忽閃的小油燈……這決不可能是夢,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這是二段最早期的記憶,腦海中再沒有什麽比這兩處更超前的影像了。我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偏偏記住了這些細節,而這些又意這味著什麽?
但我相信自己有一種能力,那就是,對感興趣的地點,場景,人物和細節能過目不忘……這可能因為我從小是個比較敏感的孩子。外表上,我天性開朗,活潑好動,看上去大大咧咧,沒有什麽小心眼,性格上很象個男孩。但從小,我對周圍的人和事,從人們平日裏漫不經意的話語中,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敏銳地體察到他們心中的喜好和厭惡。這倒不是因為自己想刻意地去記住這些細節,隻是許多事情自然而然地印在了腦子裏,抹也抹不掉!
後來,我把自己的這種敏感性情歸結為家庭與社會環境所至。哥哥住校,父母忙於工作,總是很晚才回家,我從小就是一個人掛著鑰匙成天在鄰居家裏穿來穿去。是生活,過早地使我不得不獨立地去麵對和感受這個世界的人間冷暖。
這也是為什麽當我終於結束了近三十年美加IT專業工作後,決意繼續發揮自己的這個能力,將過去的人和事寫下來,為的是那些“不能忘卻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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