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達

 

初秋午後，天空那麽藍，藍得像地中海，像愛情最濃烈的時光，像青春最燦亮的日子，像古希臘頭戴桂冠的­­美少年——像活著的終極幸福。

 

藍到叫人暈眩。

 

白雲朵朵開，開得奢靡，開得一擲千金，開得仿佛不再有明天，揮霍所有的純潔，爆炸一樣的白。

 

一直覺得，春是孩子氣的，充滿童年的清芬。夏是女性化的，充滿茉莉和夜來香的嫵媚。而秋是雄性的，氣味幹爽，初秋的氣息裏更兼一味陽光，暖而輕，叫人想起十七八歲的少年，也是這般純淨，清冽。

 

這正是秋天最美的時分。開著車在路上，看陽光像被那滄海之藍洗濯過，明晃晃，金燦燦。午後的風輕飄飄地吹，在車內靜靜回旋。音響裏放著叮叮咚咚的鋼琴曲，如天地的脈動，一下一下，凝結了蒼天厚土的全部生命力，全部的澎湃與熱烈。

 

我在駕駛座上坐著，一動不動，隻偶爾調一下方向盤。可是心髒在舞，在飛。在這樣的氛圍裏我有無數表達的渴望，我想呼喊，想寫詩，想放歌，想飛奔，想以身體為畫筆，沾滿最明豔的顏料，在天空的畫紙上翻滾。

 

渴望到極限，就感到了極端的幸福，同時也感到了極端的痛苦，感到了飽滿得仿佛要炸裂一般的心，那裏麵無窮的美和盛大，有如宇宙，有如星雲，盤桓流轉，生生不息。萬般輝煌都落實在稍縱即逝的時光的針尖上，壓強大到我的精神都行將毀滅。我想說話，可是發不出聲音。我想抓住某個意象，可是它們像一群銀光閃閃的沙丁魚，成群逃逸。在那樣偉岸的雄渾麵前，語言終於繳械。我坐在一場風暴的中心，任由恒星般耀眼的感動撕扯和擊打，痛苦如死，幸福如生。

 

忽然就明白，活著的要義，即在於表達。我們都需要一種方式來和人生對話，這種方式可以是寫作，可以是畫畫，可以是跳舞，可以是唱歌，可以是任何一種能抵達靈魂的路途。籍著它們，我們得以窺見內在生命中神秘無邊的宇宙，這宇宙中無窮的智慧和豐盈，也籍著它們，我們得以摘取這宇宙中閃閃的流星，用來許現世的宏願，作現世的明燈。

 

當我渴望表達時，我就知道，我的生命之火還在燃燒，還在烈焰熊熊。

 

這一世，生命不止，表達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