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並治愈著》& 希望（侃侃版）

《希望》 by 鮮榨時光

 

唱並治愈著/鮮榨時光

 

最近瘋迷唱歌。某人說：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啊！都啥時候了，還唱？

 

照他的意思，我應和當下的同胞們一樣，每天狂轉各種真的假的大道小道的消息，狂發各種悲傷憤怒失魂落魄的情緒，從早到晚憂國憂民如喪考妣，才是正道，才盡到了一個草民的社會責任。

 

而我也確曾有意如此。但目力所及，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的哀傷之中，滿圈對真相的披露和詰問，對黑暗的憤怒和鞭撻，對現實的焦慮和悲觀， 忽然就不想加入這場情緒的洪流，隻想做這洪流旁的一根野草，一棵小樹，鎖住生活的土地。

 

信不信由你，每天看著死亡人數的飆升，看著前仆後繼的封城消息，看著太平時期如你我一樣神采飛揚光鮮亮麗而如今在微信上無助哀號在陽台上敲鑼求救在病毒前一籌莫展完全失去了活著的尊嚴的兄弟姐妹，我內心的哀傷和壓抑，不比任何人少。

 

我也想提著糞桶去潑一些人的家門。我也想問候一些人的祖宗十八代。我也想對著蒼天長跪不起求他開恩拯救眾生。我也想站在高山之巔用盡全身力氣發出撕心裂肺的悲音……

 

但我深深覺得，最深的痛苦如果毫無節製地釋放，會顯得失真，就像最深的愛戀如果毫無節製地訴說，會顯得失真一樣。

 

所有的情緒都已被酣暢淋漓地演繹，以文字，以圖片，以口號，以歌曲，沒留下絲毫餘地。我的加入也不過隻是為這場億萬人的呐喊增加一個微不足道的聲音。沒有更多。

 

而精神是需要重建和治愈的。不管是眾生，還是我自己。我不想和千千萬萬人一樣放飛痛苦，訴說痛苦，咀嚼痛苦，在痛苦中打轉，因為那於事無補。除了增加自己的痛苦，增加社會痛苦的總量，為橫掃人間的絕望情緒推波助瀾，並不能帶去更多。

 

所以每當我在悲憤當道的朋友圈裏見到一個笑話，一塊點心，一朵花，我會由衷感激。

 

就像我在群裏對一個抑鬱的姐妹說的：你知道嗎，當我抑鬱的時候，我都是用快樂來對抗。內心越抑鬱，就越看似快樂。我覺得在這無常肆虐，生命脆弱如葦草的時分，人要努力活在當下，活在此刻的平安裏。不是不悲傷和憤激，隻是不能讓它們占據我們。快樂也是對抗，是對人類共同的悲慘命運的對抗。因為深刻地體會到世事的無常，所以要更深刻地活在當下，活在此刻，為一切微不足道的安寧和擁有快樂。因為下一刻我們不知此身還安在否，命運如何。

 

我已經有日子沒碼字了。從這場瘟疫席卷全中國，並把觸角伸向人間的角角落落起，我就沒有再動筆寫過什麽。所有能說的話都有人替我說了。我的心被巨大的悲憤和焦灼充滿，如果下筆，筆端流淌的也隻能是悲憤和焦灼。而我不想再為這滿目瘡痍的大地增加更多黑色。

 

我寧可唱歌。

 

越來越覺得，音樂是比文字更有力更治愈的東西，因為它直接，是從靈魂到靈魂。而文字相對要間接，是從理性到理性。即便最感性的文字都是出自思維，這個本質上理性之物。在悲傷的時刻，我不想使用理性，不想分析，不想訴說，不管是鞭撻還是慰籍。我隻想像一縷清風，一陣微雨，一道溫暖的目光，一刻無言的陪伴——那樣地存在於傷者視線裏。音樂是來自靈魂的呐喊。當你喊出來，你內心的悲傷就得到了釋放。音樂也是來自靈魂的抱擁，當你聽到，我但願你從中聽到希望，聽到光明，聽到另一個靈魂的休戚與共。

 

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役，一場全人類的慘劇，無人能在事外超然。但是我想，當我們已盡綿薄之力做了所有能做的事，相比鋪天蓋地發泄痛苦發泄憤怒，我們更應堅守在生活的陣地上，努力地，認真地，清醒地，覺知地活著，活在當下，活在此刻，活得深刻而快樂，在一切黑暗之中超然地快樂。因為生命終將繼續，生活也終將繼續。受創的精神需要重建，需要從廢墟中崛起，它需要樂觀和積極的氛圍。

 

所以我要唱歌。為不幸者唱，也為自己唱。一切的痛苦，一切的希望，一切最深沉的祝福，都在歌聲裏。

 

就像麵對深愛的人，默默咽下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