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榨時光
我思。我寫。我在。
文，圖，口琴曲 by 鮮榨時光
那天，一個不常見麵的朋友來我家，一進門，看到女兒手中的嗨咪，表情都凝滯了。
這是什麽東西？她緊張地問。
Hamster。我說。一隻小倉鼠。我們的小嗨咪。
女兒捧著嗨咪湊到她跟前。她身子後仰，倒退三步，說了句很精彩的話：
這，這不就是隻耗——子嗎？她身上不會有病菌吧？
我感到虎須一震。嗯？耗子？我看了看嗨咪。一身黑毛，背上兩道白橫紋，一直貫穿到前肢去，像兩隻翅膀，所以大名我叫她Angel。哪裏像隻耗子呢？
這是我們養了不到兩個月的小倉鼠。我們非常愛她。我們給她吃最好的鼠糧，把自己吃的有機榛子，枸杞，薏米，紅薯，蘋果，香蕉，核桃仁——一言以蔽之，任何它能吃的東西，都分給它吃。兩個月來，我們以無盡的愛贏得了她的信任。她會從Igloo裏回應我們的呼喚，高高興興鑽出來，在洞口張開粉色小嘴，打個長長的哈欠，同時伸個大大的懶腰，然後張著天真的小眼睛，胡子一顫顫地跑到籠門前，用兩隻小小的前爪抱住我指尖上的一塊香蕉，或兩粒花生，一口口啃食。它能把一粒薏米仁吃出人參果的既視感，那樣的心滿意足，津津有味。她會在我身上爬上爬下，從大腿爬到胸口，再爬上肩膀，毛茸茸的身子在我脖子上蹭來蹭去。我碼字時，把她放在書桌上，她就四處探索，不時風一樣從鍵盤上躥過，留下一串意義不明的字符。她會縮在書和儲物盒之間的夾縫裏酣睡，小肚子一鼓一鼓。女兒去拿她，她連眼睛都不睜開，就伸著四隻小腳在她手心裏繼續睡。她任由我輕輕捏它的小腳丫。而我，每一天都會用臉蹭她的臉，用嘴親吻她的鼻頭，她的背，甚至把它抱在胸前，邊撫摸，邊為它唱搖籃曲。而她無比愜意地伏在我手心。
倉鼠的壽命最多隻有三年。她出生至少已有半年了，也就是說，相當於人類的青少年。每當想到兩年多後她會永遠地離開我們，我就會鼻子一酸，甚至落淚。
她不僅僅是一隻倉鼠，她是嗨咪，我們獨一無二的小嗨咪。多少次，我對孩子們說，這是世上最美麗，最可愛的小倉鼠，我們再也不會遇見比她更好的倉鼠了。
但是在別人眼裏，她不過是隻耗子，一隻可能會攜帶病菌的耗子。
這讓我想起小王子對玫瑰花說的話。他說：“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虛的。沒有人能為你們去死。當然羅，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蟲（除了留下兩三隻為了變蝴蝶而外）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前幾天，有人寫信給我，說想讓我唱他寫的歌，或者，他可以為我寫歌。我剛發的一段歌詞，他正試著譜曲。
我從不曾想到，自己命裏還有如此一卦，還能體驗歌手的人生，以這樣一副多年不練，隨年華老去了的嗓子。
起初是心向往之的。然而當聽到論壇裏越來越多的好聲音，那些堪與專業歌手媲美的好唱功好音色，我沒了底氣。我對他說，比我唱歌好的人太多了，你應該去找別人，我不能耽誤了你的作品。
但是他回：我最看重也最欣賞你的，是你豐富的精神內涵。放開身心自由歌唱吧，你就是自然天成的好歌手！
這話又讓我想起給了我最初鼓勵的網友。我不知他是因為長期讀我的文字，愛屋及烏，還是真的喜歡我的歌聲。但是他的欣賞和喜愛確實發自肺腑。
或許，縱然我的歌聲不夠好，但世間就是有這樣的一些人，會真心被它感動？
可見，人生在世，不管我們多麽平凡，在茫茫人海中，總會被一些人看見。總會有一些人，在他們眼裏，我們不是耗子，而是獨一無二的嗨咪。哪怕其實，我們不過隻是隻耗子。
而我們生命中，又有多少人，哪怕在別人眼中隻是隻耗子，對我們來說卻是獨一無二的嗨咪，渾身散發著光芒和風采。我們對他們情有獨鍾。我們為他們哭，為他們笑，為他們悲傷，為他們歡愉。因為他們是那隻從千千萬萬隻耗子中脫穎而出，進入我們生命，讓我們從此曾經滄海，刻骨銘心的嗨咪。
這就是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