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榨時光
我思。我寫。我在。
早起打開公眾號，一陣頭暈——《再見鄧濤》這篇文章的點擊率已破千（對我這種兢兢業業致力於不討喜的嚴肅文學的人來說，這數字幾乎就等於發了財。打個比方，就像劉姥姥一進大觀園，從鳳姐那兒弄了二十兩銀子，此種暴發的力度一樣）。然後從昨兒到今兒，幾十人加我，也有直接加我微信的。94法律係大群我從加入就一言不發，大早上一瞧，沒法兒不發了，幾個老同學快把我誇到天上了。什麽真性情啦，才華橫溢啦，發自內心的文字每個字兒都感人啦，敏感細膩多情會審美善表達啦，在文學上頗有天賦啦，謙虛又有才華啦……看得我，汗毛倒豎，虛汗直流，不誇張。
邊擦汗，邊戰戰兢兢地，在一百多號兒才子才女麵前做了如下回複：
不要再誇了，同誌們，一個人的虛弱和膚淺隻有自己最清楚……
其實我是無知無畏地張狂了很多年，近兩年才有自知之明，看到自己的無知和淺薄。就一隻井底之蛙，一輩子的誌向就是跳出那口井……
其實我真是不適應在大群裏張牙舞爪的日子了……我現在越來越有當尼姑的潛質，雖然我是基督徒……我的意思是，近些年我的心越來越靜，就像蟲子冬眠了一樣，猛然被木棍捅一下，會蠕動幾下，然後接著冬眠，就這感覺。
那些熱鬧都是表麵的，心裏波瀾不興。我很享受這種狀態。我要靜坐去了，每天早上一小時，晚上一小時，白天見縫插針數次。大家周末愉快，晚安……
找了個不是借口的借口，我就溜了，內心有種騙子行完騙唯恐觀眾反過味兒來給自己一頓臭揍的及時脫身的僥幸之感。
出於完全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不願忽悠人也不願人被假象蒙蔽的負責任的態度，我在如坐針氈半晌後，覺得有必要寫這麽一篇。心理動機你可以定性為自我保護：在別人發現你不過如此之前，自己先承認自己不過如此。換句話說，未雨綢繆，在從高空掉下來摔死前先打開個降落傘，讓自己平安著地。
我的公眾號，從去年7月到現在，活了九個月了。這九個月裏我經曆了種種心情上的起伏跌宕。最初的新鮮，激情，患得患失，每天查看訂閱人數如查看銀行存款，查看閱讀人數如查看餐館兒一天的營業額，看到人數減少一兩個心髒就咣當一沉，腦門兒就當頭一棒，那種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焦頭爛額，幾乎無心寫新東西的浮躁，至今曆曆在目。細想，我又不靠公眾號混飯吃，為毛當時神經兮兮魂不守舍，其實無它，但虛榮也，功利也。二者皆為寫作的大敵。一個寫作的人，如果心不再安靜，不再幹淨，基本就是自廢武功，即便還能接著碼字，也不過是些花架子，骨子裏的俗氣和假模假式昭然若揭。還是那句話，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靈魂和直覺更是一針見血。隻要你的定位不是迎合沒有靈魂的低俗品味，真正想創造一些觸動靈魂的東西，你就不能有一星半點兒的浮躁功利和虛偽，這些東西就像肉體上的傷口，帶著血腥氣，聰明的靈魂都是狼，老遠就聞得出。
在經曆過那樣顛三倒四的幾個月後，慢慢就靜下來了。因為懶於推廣，懶於四處吆喝販賣，隻依賴於親朋好友寥寥無幾的轉發，訂閱人數就不再像最初一樣猛漲。而且，漲不漲都無所謂，因為關鍵不在漲，而在讀。我自己就加了無數大牛公眾號，但很多基本一年都不打開一回，又不願刪。推己及人，我的訂閱者們心境大概亦如是。咱理解萬歲。誰讓人世間有百媚千紅，咱又不是七仙女，讓人隻愛自己這一種。何況七仙女也沒用，也架不住審美疲勞時董永的心也會為個胖村姑砰砰砰。
所以後來就全無所謂了。開始還一天一更，仗著開號前有不少發表庫存，每天雄赳赳氣昂昂，到了早上九點（國內淩晨12點，最早可以更的時間）就亢奮得好像要去會情人，心跳不已手腳發抖哆哆嗦嗦地編輯好文章，點擊發送鍵，掃碼確認，piu一聲送出，一塊石頭便落地。我後來意識到，這狀態堪比作繭自縛，壓力山大得非人，長此以往下去必得精神分裂。於是就徹底饒了自己，想更就更，不想更十天半月不更也氣定神閑。有時好久才登錄一次，看到讀者留言，已發來n天，也不覺臉紅。——心理素質就是這麽煉成的。
慢慢地，我就習慣了這種山頂洞人的日子。比較孤僻，比較隔絕，不問結果，隻管耕耘，並樂在其中，有如入定。我很享受這種狀態，覺得人性中一切的真實，善良，靈動，美麗，都在這混混沌沌的安靜之中。每一篇公文我都認認真真去寫了，就如春蠶吐絲，一絲一絲吐出我的靈魂。但這些發自心底的純文學，帶著我血液和靈魂溫度的純文學，往往並不討喜。我理解眾生皆苦，好容易有點兒茶餘飯後的時間，誰不想讀些輕鬆不費腦子的文字。但這也不能改變我的初衷。如果走販賣耍寶、嘩眾取寵的路線，我自信可以不比行家差，但我覺得沒勁。人生苦短，來日有限，拿生命去寫一些垃圾，我覺得不值。雖然我深知在文學這條路上我不過是個既沒受過專業訓練也無特別天分的小蝦米，但苔花如米小，也要學牡丹的矜持，對自己得有要求。所謂取法其上，得乎其中是也。或言不自暴自棄。
《再見鄧濤》引發的轉發和狂歡，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對我來說這就是一份情真意切的私人記錄，寫得也巨快，不說彈指一揮間也差不離。結果竟引起一股歡樂狂潮。老實說，我有些尷尬。這篇文章縱然我投入了一百度的情感，但真沒當文學來處理。假如引發狂歡的是昨天發的小文《摘桔子》，我自以為把靈魂的一部分都沉浸其中的文字，我也不會如此不安。因為那是我真正追求的文字的境界，而不是這種信手拈來的歡樂果效。
當然我很感動，就如《圍城》裏說的，就是條微生蟲，也沾沾自喜，希望有人擱它在顯微鏡下放大了看的。但我並不會因此而發燒飄飄然，以為自己真就像大夥兒說的那麽有才，那麽是塊寫作的料。我還差得遠。什麽時候我傾注靈魂書寫的東西被你們瘋狂轉發了，我才會略覺有些底氣吧！
最後，謝謝這兩天加我，為我轉發，讚美我的人們。對一個孤獨的寫作者來說，這些都是前行路上的能量，我將從中汲取勇氣。但我想說，我不會因此而改變寫作的步調，習慣。我還會堅持書寫靈魂深處的東西，也許是很安靜很沒娛樂效果的東西。我還會神出鬼沒，想發就發，不想發就人間蒸發。所以請熱情洋溢的您們屆時不要失望，失望了unfollow我我也不介意，甚至會感到輕鬆和自由，因為少了份來自期待的壓力啊？
就說這麽多。周末愉快！寫作愉快！活著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