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勝魔鬼（上）

病人說，“我是魔鬼，所以我應該去死”，如果我們跟病人說“你不是魔鬼，你不應該去死。活著多美好啊，你相信我吧。”病人因此就改變觀點，那治療精神病也太容易了。現在，對精神症（psychosis）的治療主要是靠藥物，具體說就是那些抗精神病藥物。對於精神症，心理治療的幫助有限。不象一些其它精神疾患，比如焦慮症，或者人格障礙，心理治療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這個病例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病人，自己過量服藥中毒後在醫院搶救並昏迷了好幾個星期。我去會診時病人還很虛弱，在內科病房繼續治療。在用上足量的抗精神藥物後，可以看到病人混亂思維的逐漸改變。一開始時，病人不怎麽說話，問她有沒有幻聽幻視她說沒有，問她有沒有自殺想法她都說沒有。好象一切都挺正常，其實這是病情嚴重的表現，病人完全沒有自知力，有什麽奇怪想法她都不說出來。 

治療了幾天後，病人突然變得十分恐慌，問她是為什麽，她說：“我是魔鬼，所以我應該去死。”不得了了，病人有嚴重的精神症狀，還有自殺想法，這得重視。趕緊派一個人一對一看著她，不能讓她在幻覺的控製下自殺了。特別是隨著病人內科疾病慢慢的好轉，病人逐漸變得強壯，有可能做自殺的事情了。 

過了兩三天，病人的說法改變了，現在不是她是魔鬼了，而是魔鬼跟她說，她要下地獄，所以她好害怕，怕得要死。看來，現在病人沒有自殺念頭了，但是精神症仍然很嚴重，很可能受幻覺控製，做出什麽傷害自己或者傷害別人的行為。還得繼續派人一對一看著她。 

又過了兩天，病人不說話了，寫字跟我交流：“魔鬼說我有罪，不能說話，也不能吃飯，吃了飯就要下地獄。”這裏看到一點進步：原來是自己就是魔鬼；後來她自己不是魔鬼了，變成魔鬼讓她下地獄，而且無條件地直接就讓下地獄；現在好一些了，如果自己說話或者吃飯了，就是不聽從魔鬼的指令，那樣才下地獄呢；也就是說不過聽了魔鬼的，還有救，不會下地獄。不吃飯，那就繼續靜脈營養吧，總不能把病人餓死。 

過了一個周末再去看病人時，病人已經開始喝一些果汁，吃一點燕麥片之類的流食。我說，“好啊，能喝點果汁也是好的。很久不吃東西了，覺得很享受吧。我倒是想知道，魔鬼現在還不讓你吃東西嗎？”病人說，“我跟魔鬼達成了一點協議，現在可以說話，可以進流體食物，但是不能吃固體食物。”天哪，還能夠跟魔鬼討價還價，這精神症的病人的想象力還真豐富。不管怎麽樣，隻要病人開始吃東西就是好事兒。 

又過了兩天，病人還是一副很負疚的樣子，我問她覺得自己哪裏有負疚感，病人回答“我把我的孩子們從基督教學校裏轉出來，轉到公立學校，因為基督教學校學費太貴。這是我對主的不忠誠，所以我有罪。”太好了，病情又好轉了，現在病人的內疚感變成比較接近現實的了。看著病人的精神症一點一點好轉，覺得人類的思維真是很奇妙。 

再過兩天，病人跟我報告吃了她家裏人帶來的蛋糕，她說，“好吃啊，我先吃了再說。”接著她又告訴我，“魔鬼跟我說，可以吃新鮮蔬菜和水果。”我說，“這種關於飲食的建議很科學也很健康啊，很多人都主張多吃新鮮水果和蔬菜。看來魔鬼這次給你出好主意了。”病人以下的回答真的讓我開了眼了，這種回答，裝精神病的人是想不出來的。病人說：“你看，我要是聽了魔鬼的話，那我不是要下地獄嗎？可是，如果我不聽魔鬼的，魔鬼還是要讓我下地獄。我無論聽不聽魔鬼的話都會下地獄。”我隻好說，“那你隻能試著根本就不去理會魔鬼的話，不管這些話是對的還是錯的。” 

第二天，我們繼續討論這個飲食的問題，病人說，“我現在很想吃肉，肉很好吃，而且我也需要蛋白質。”想吃肉了，好事兒啊，我趕緊借機會順杆爬：“你覺得，如果主給你關於飲食的指導，他會怎麽說？咱是不是不要理會魔鬼的話，因為你聽了他的話也下地獄，不聽他的話也下地獄，看來唯一不下地獄的辦法就是根本對魔鬼的話不予理會。” 

再次過了一個周末，病人已經開始吃固體食物了。但是，她仍然有困惑：“我有時候知道魔鬼說的是錯的，我就照著他說的反麵去做。問題是，有時候魔鬼說的又是對的。我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說的是對的，什麽時候他說的是錯的，所以我不知道我應該聽他的還是應該照著他說的反麵去做。”看來病人還在糾纏該不該聽魔鬼的話的問題。她就不能幹脆不理會魔鬼的話嗎？

不理會魔鬼的話，那又該聽誰的呢？那就聽耶穌基督的話吧。當然，基督很忙，要管全世界這麽多人呢，還是找一個牧師來比較現實。我試探性的問病人，“你覺得找一個牧師來跟你談一談食物和地獄的問題會不會有幫助？”問的時候，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創意的想法。後來事情發展的結果，證實這個想法考慮得不夠周全，差點兒好心辦了壞事。

[夜月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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