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從烏魯木齊旅遊回來後不久,我又想去泰山。之所以迷上旅遊,皆因失戀的打擊太大了。我想:死都不怕,還怕獨自出門旅遊麽?
記得那年我從漢口搭火車到河南新鄉,然後轉火車去山東曲阜。在曲阜住了一晚,去孔廟逛了一天。之後,再從曲阜坐長途汽車,風塵仆仆地趕往泰安市。
因為是夏天,那時候從曲阜到泰安的長途客車上沒有冷氣。天氣又熱,沿路黃塵滾滾,累得半死不活的。就準備在泰安住兩晚,再搭長途客車去泰山。
我喜歡住四人間的房。出門旅遊,最怕住兩人間的房。我擔心半夜三更,睡在另一張床上的陌生人,會不會爬起來幹什麽嚇人的事。
從進旅館登記的那一刻起,我便被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盯上。記得他長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穿白襯衣,黃軍褲。我喜歡獨來獨往,他總跟著我搭訕。我不敢得罪他,隻好拿話糊弄他。逛街邊書店時,他推薦了一本書,見我喜歡,當下買了塞在我手裏。這是我頭一次出門在外,接受陌生男人的禮物。
看在他也喜歡看書的份上,我便跟他東拉西扯。無非就是天氣和街景,就是不告訴他我從哪裏來的,又到哪裏去。我也沒問他姓甚名誰?而他也隻告訴我,他要去山東高密。我不知道高密在哪裏,卻牢牢記住了,直到今天。
我和他就這樣無所事事地,在泰安市的大街小巷閑逛。同桌吃飯時,他付他的我付我的。回旅館時,他歸他處,我歇我房。我還記得那旅館是在一個很大的院子裏,平房。前麵一大排有十多間,住女的,後麵同樣一排住男的。他那一排房子靠牆邊,有自來水槽。早上他來敲我的窗,我起床後便去後麵水槽那裏,刷牙洗臉,總是碰到他在哪裏洗毛巾。
說實在的,那時候失戀的我,雖然不相信任何男人的愛,但我真的非常孤獨。特別是在旅途中,真正體會到獨自漂泊在江湖上的滋味。歎息世界那麽大,男人遍地都是,卻找不到我愛的,和愛我的。
第三天一大早,我便悄悄地退了房。背著雙肩包,在旅館門前不遠的街頭等汽車。巧的是,他正在街邊買早餐。我到現在還記得當時的他,一雙明亮的眼睛,吃驚地瞪著我。他一定又去敲我的窗戶,而我竟不辭而別,心裏感到很慚愧,還有一點點愁緒。我跟他說聲再見,便登上停在街邊的客車上。
在車上,我找到靠窗戶的位置坐下。售票員在車外大聲的拉客:“ 去泰山的上車啦!馬上就走。”
大清早的,街上車來車往,人聲鼎沸。我熱得汗流滿麵,將背包放下,夾在兩膝之間。雙臂趴在車窗邊沿上看他,兀自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盯著我。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售票員己站在車門口。吆喝道:“ 泰山!去泰山的快上車,馬上就走啦!”
他突然一言不發地轉身走開,我的眼晴跟隨著他走到遠處的冷飲攤。
汽車己經啟動了,我依然雙臂扒在車窗邊。這時,我看他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手裏拿著冰棍。他邊挨著汽車跑,邊將冰棍高高地舉起,對我大喊道:“ 你去哪裏呀?”
我欠起上半身,將頭伸出窗外,伸手接過冰棍兒。客車己經駛上快車道,我回頭對他大聲的說:“ 泰山!” 隻是轉眼間,他己被汽車遠遠的拋在後頭。我隻看到他麵對著我這個方向,還站在路邊,心裏酸酸的。
雖然很多年過去了,我依然記得這位陌生的山東大哥。想要說聲:謝謝你的冰棍兒!還有那本書,我至今保存著。
高密之於中國文學,相當於約克納帕塔小縣之於福克納的美國文學。
+1
花兒有時間多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