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5年前後,歐洲局勢再度緊張,西班牙占領荷蘭、英格蘭出兵進入荷蘭支援荷蘭的抵抗運動、荷蘭君主奧蘭治親王(Prince of Orange)被西班牙天主教刺客暗殺;作為羅馬天主教和改革派新教這兩個陣營的領導國家,西班牙與英格蘭之間的外交關係繃到極點,西班牙無敵艦隊對英格蘭的入侵已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是伊麗莎白的前姐夫,在伊麗莎白剛登基的時候試圖通過娶伊麗莎白為妻控製英格蘭。菲利普二世是歐洲天主教聯盟的牽頭人和資金後台老板,他早有預謀要代表羅馬教廷出兵英格蘭將這個小小的“異教徒”島國拿下。
在這個前提下,對於菲利普二世來說瑪麗女王就是一枚現成可用的棋子,因為她既是天主教又是英格蘭王位第一繼承人,這種雙重身份的象征意義不言自明,可以成為西班牙發兵攻打英格蘭“撥亂反正”的借口。
菲利普二世與教皇達成協議,由他出兵英格蘭、推翻伊麗莎白、扶持瑪麗上位;條件是如若此舉成功,瑪麗必須嫁給由他推選的丈夫候選人,而且英格蘭的王位要由他指定的人選來繼承。菲利普的人選是他自己的女兒西班牙公主伊莎貝拉。
英格蘭的國內情況也不妙,南北分裂,北方的天主教勢力蠢蠢欲動,控製了整個北方,包括蘭卡斯特和約克等重城,等待西班牙大軍一旦發兵,他們便可揮鞭南下、直搗倫敦。
後人也不應該過多責備瑪麗的固執和愚蠢,因為從1568年逃離蘇格蘭,瑪麗女王已經在英格蘭被關押近十八年了,逃亡時還是個26歲的妙齡少婦,到1586年她已是年過四旬的中年婦女了。眼看著自己不僅王位被奪,失去自由,而且人老珠黃,眾叛親離,瑪麗女王的內心該是何等的悲愴!英格蘭和歐洲天主教勢力為她的自由而做出的種種謀劃大概是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了。她明白,隻要自己還活著,自然就會有人為了她而奮鬥;而她也一定明白這是在玩命,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風險大效益才高,而且她血管中流動的那驕傲的藍色血液也不允許她就此放手。於是瑪麗日夜不停地陷入了密謀之中。
囚禁中的瑪麗女王,1578年根據瑪麗生前的迷你肖像頭像繪製,現參與倫敦國家肖像館第二展室。
瑪麗女王的支持者們沒讓他失望,他們的最後一搏是 1586年巴賓頓陰謀(The Babington Plot)。也就是扶持瑪麗上位取代伊麗莎白的一係列關鍵陰謀中的第三個也是最終將她送上斷頭台的陰謀,因為涉及範圍較廣人物較多,要交代清楚不是太容易,筆者嚐試盡量說清楚。
從實質上來說,這個陰謀是一場欺騙與被欺騙的間諜戰,較量雙方中一方是英格蘭間諜大師佛朗西斯?沃辛漢爵士(Sir Francis Walsingham)帶領的隊伍,包括沃辛漢的主要助手、位於倫敦的沃辛漢主要助理、天才密碼分析員托馬斯?菲利普斯(Thomas Philips)和位於英格蘭中部察德利城堡的瑪麗女王新看守艾米亞斯?鮑雷爵士(Sir Amias Paulet);另一方是瑪麗女王親自帶領的隊伍,包括她在法國的密碼員托馬斯?摩根(Thomas Morgan)和從英格蘭流亡歐洲的紅衣主教威廉?艾倫(Cardinal William Allen)。而這場陰謀中的關鍵角色是個雙重間諜,名叫吉爾伯特?吉福徳(Gilbert Gifford)。
伊麗莎白一世的間諜大師、國家安全大臣沃辛漢爵士
先說瑪麗在歐洲的特工和密碼員摩根。1583年斯魯克莫頓陰謀(Throckmorton Plot,見上篇)被沃辛漢爵士識破後,法國方麵在次年將他拘捕關進了巴士底獄。摩根本人是威爾士人,出生於天主教家庭,早年在約克大主教帳下效力,再轉到諾森伯蘭伯爵府做事,這兩位都是英格蘭天主教領袖人物。
1569年瑪麗到達英格蘭中部的塔塔伯雷城堡後,由舒茲伯雷伯爵負責看守。因此摩根找到威爾士地位最高的貴族彭布魯克伯爵 (Earl of Pembroke),要求彭布魯克舉薦自己去舒茲伯雷伯爵府謀事,因此有機會成為瑪麗的秘書,負責瑪麗的書信往來,當然其主要目的是裏應外合解救瑪麗女王。而對於瑪麗女王來說,摩根的到來在精神、道義和行動上都無疑是對自己極大的鼓勵。
1572年3月,摩根因裏多爾菲陰謀(Ridolfi Plot,見上篇)被關進倫敦塔接受審查,這一關就是九個月,出獄後,瑪麗女王將他派往巴黎,給瑪麗在法國的個人特使、格拉斯哥主教詹姆士?畢頓(James Beaton,畢頓門閥也是陪伴瑪麗女王一生的仕女“四瑪麗”之一的瑪麗?畢頓的娘家)做秘書,成為瑪麗集團的密碼員,直到被關進巴黎巴士底獄。要是坐牢可以寫進簡曆的話,摩根可算是名校畢業了,倫敦塔加巴士底獄,大概曆史上還沒幾個人有這等殊榮。
至於紅衣主教艾倫(Cardinal William Allen),因為他是瑪麗在羅馬的主要謀劃者和支持者,所以也有必要先交代一下這個人物。
艾倫是英格蘭蘭卡斯特郡(Lancashire)人,少年天才,15歲就進牛津大學奧裏爾學院(Oriel College, Oxford),18歲獲得牛津大學文學學士學位並成為牛津的院士,22歲獲得文科碩士,24歲成為奧裏爾學院所屬聖瑪麗學術院院長,同時兼任約克大主教的助理。
在整個英格蘭宗教改革運動中,牛津大學一直是支持伊麗莎白女王的姐姐英格蘭的瑪麗一世的,也就是羅馬天主教保皇派;而新教改革派則大多數出自於劍橋大學,支持新教改革和伊麗莎白女王。1558年底伊麗莎白一世登基後,艾倫拒絕在承認伊麗莎白女王為英格蘭宗教領袖的效忠宣誓書(Oath of Supremacy )上簽字。
1561年艾倫從牛津大學辭職並選擇自我流放,以後從荷蘭輾轉到法國最後於1567年在羅馬落腳。離開牛津後,艾倫一直堅持神學研究,寫論文,講學、傳教,在英格蘭流放到歐洲的天主社團以及歐洲天主教神學界漸漸獲得聲望。
到達羅馬後,艾倫在教皇和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的資助下創辦了一所英語學院(English College, Douai),為流亡歐洲的英格蘭天主教年輕人提供就學機會。他是第一個在海外辦學的英國人,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艾倫成了瑪麗女王在歐洲的主要謀劃者,他的英語學院也成了流亡歐洲的英格蘭天主教教徒們的集結地,其中有一個年輕人,名叫吉爾伯特?吉福徳(Gilbert Gifford)。
和摩根一樣,吉福徳也出身於天主教家庭,1560年生人,他的父親和叔父都拒絕承認新教在英格蘭的合法性,而且其家庭與上次我們說到的那位斯魯克莫頓(Throckmorton)沾親帶故。是以1577年,年僅17歲的吉福徳隻身奔赴歐洲加入了艾倫紅衣主教辦的英語學院,接受傳道牧師培訓。但吉福徳本人的宗教立場並非極端保守派,其宗教立場介於世俗派和清修派之間。
1580年9月前後,因介入學生之間的宗教紛爭而被學校除名。此後三年,他在歐洲和英格蘭之間往返,在幾所小教堂謀職,過著走到哪算哪的日子。
吉福徳是否就是在這段時間內被英格蘭間諜大師沃辛漢爵士招募的我們不得而知,但沃辛漢一直在歐洲尋找機智聰明想出人頭地的年輕人加入他的間諜網這一點是肯定的。
總之1583年秋,吉福徳得以重返意大利的英語學院,並混進了歐洲天主教顛覆伊麗莎白一世的地下組織。1583年10月15日,吉福徳到巴黎的巴士底獄探監,看望關押在這裏的托馬斯?摩根,他向摩根推薦自己,主動要求替代摩根為瑪麗女王通風報信。
23歲的吉福徳給摩根留下了極好的印象,摩根賞識他的家庭背景和教育背景,說他是“一名天主教紳士,有良好的教育,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遂手書一封介紹信,將他引介給自己的兩位好友:法國駐英格蘭大使和瑪麗女王在法國的個人特使畢頓,並命他將自己積攢了一年的書信帶到英格蘭交給瑪麗女王。
兩個月後的1585年12月,吉福徳越過英吉利海峽在英格蘭薩塞克斯郡 (Sussex)的海邊小鎮萊伊(Rye)登陸,一上岸就被沃辛漢爵士的人抓住。如此高效抓間諜的原因是,沃辛漢在巴士底獄的內線早已將將吉福徳探監的信息和內容匯報給了沃辛漢。
在接受審訊時,沃辛漢給了他兩個選擇,要麽先上酷刑後下大牢,要麽成為雙重間諜為沃辛漢所用。據說吉福徳是回答是:“我一直以來都十分崇拜您的方法和手段,我要做您的手下。我立場堅定,而且不怕死,不管您派給我什麽任務,我都會不折不扣地去完成的。“
如果說吉福徳此前尚未被沃辛漢所招募,那麽他在見到沃辛漢後就毫無疑問地成了效忠英格蘭的雙重間諜了。
吉福徳被釋放後立即投入行動,他第一個拜訪的人便是法國駐英大使,告訴大使自己身上攜帶了好幾封密信要交給瑪麗女王,並說如果走正常渠道給瑪麗送信,這些信件都會落入鮑雷爵士之手,瑪麗永遠也不會看到。因此要求大使給一條暗度陳倉之道,並向大使建議說自己認識給關押瑪麗的察特利城堡(Chartley Castle)送啤酒的人,可以把信藏在挖空的啤酒桶塞子裏遞進城堡交給瑪麗。瑪麗的信件也可以由她的下手通過同樣方式送出來;但他需要有人將這個聯絡方式知會瑪麗。
吉福徳在倫敦一直在沃辛漢的助理和密碼分析員托馬斯?菲利普斯家借住,兩人一起策劃了一套專供瑪麗女王使用的密碼,吉福徳從歐洲攜帶過海的書信以及法國大使給瑪麗的書信也被菲利普斯拆開閱讀後再用同樣的蠟印按原樣封口。
為了自保,也為以後給瑪麗女王定罪打下基礎,沃辛漢在第一時間將這一切都向伊麗莎白女王做了匯報。
過了1586年元旦,瑪麗女王同意在1月16日召見吉福徳。瑪麗已經有一年時間沒收到任何信件了,所以她如饑似渴地仔細閱讀每一封來信,先是她的特工和特使的匯報信,然後是摩根在獄中給瑪麗寫的“家書“,告知瑪麗歐洲王室裏瑪麗認識的那些王子公孫們的花邊新聞,無非就是誰嫁給誰誰娶了誰,瑪麗在困苦的囚禁生活中得以重溫那些逝去的聲色犬馬、王室時光。
吉福徳將他和菲利普斯共同發明的密碼一一向瑪麗、她的秘書和她的馬師做出解釋,還對瑪麗說,有了這套密碼,加上啤酒桶這條傳遞線路,您以後就可以安全地和外麵溝通了。
以後瑪麗對外溝通的流程如下:瑪麗口授書信內容,然後由秘書或馬師用吉福徳提供的密碼將書信轉成加密信,然後將密信卷好並用防水油布包好後放在等待返回啤酒廠的空啤酒桶的塞子裏,塞子是被掏空的。啤酒桶出了城堡後自然是先經過吉福徳之手取出書信,送到倫敦由菲利普斯解密後報告給沃辛漢,然後按原樣封口,再繼續送到收件人手裏(在倫敦的法國大使或在巴黎的摩根)。回信自然也是經過反向相同程序。
為瑪麗提供啤酒的那位啤酒商本人並不知曉這些細節,因為有關換啤酒桶塞子這一環節是由他的老婆過手的。而瑪麗女王一直都被蒙在鼓裏,誤以為這個通信渠道是完全安全可靠的。吉福徳也完全自信自己在瑪麗心目中的被信任度,他甚至向瑪麗女王提出養老金要求以補償自己不顧個人安危來替她通風報信的付出。更搞笑的是,該啤酒商的老婆和吉福徳本人都從瑪麗和鮑雷爵士那裏領取雙份工資!
至此,沃辛漢的網已經布好,就等著瑪麗女王自己投進來了。
沃辛漢的耐心和努力很快就在1586年3月得到了回報,而且遊戲的性質也發生了改變。因為1583年的斯魯克莫頓陰謀(Throckmorton Plot)和1585年的帕雷陰謀(Parry Plot)歸根結底來說是英格蘭的天主教英俊青年在浪漫主義情懷驅使下因個人理想主義而試圖將美麗高貴且命運多舛的瑪麗女王搭救出獄。而到了1586年,遊戲的性質再次回到1571年諾福克公爵與裏多爾菲陰謀的本質,那就是通過有組織有計劃的武裝行動來推翻或刺殺伊麗莎白女王、扶持瑪麗女王上位、在英格蘭全麵恢複羅馬教廷權威,並且是瑪麗本人親自坐鎮指揮並暗告天下事成之後可獲瑪麗女王封賞。
畢竟從羅馬教皇庇護五世將伊麗莎白女王開除教籍後已經十六年過去了,無論伊麗莎白多麽得人心,在英格蘭國內仍有頑固的天主教貴族和平民相信,有羅馬教廷和西班牙國王的支持,伊麗莎白下台、瑪麗上位、在英格蘭全麵恢複天主教並非天方夜譚。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1586年3月,一個名叫安東尼?巴賓頓(Anthony Babington)的年輕人在倫敦聖殿關(Temple Bar)外的犁耙酒吧(The Plough)和六位朋友(六君子)集會,秘密商討如何解救瑪麗、刺殺伊麗莎白,並在國內策劃暴動,同時在外國勢力協助下推翻新教政權,扶持瑪麗上位。
沒過多久他們的計劃就被沃辛漢無處不在的密探網刺探到。
然而,沃辛漢的目的並不是簡簡單單的逮捕幾個謀反者,他的終極目標是要借這幾個人抓到瑪麗女王親自參與謀反的證據,一舉全殲借瑪麗之名謀反的天主教殘餘政治勢力,並說服伊麗莎白將瑪麗處死。
一場螳螂捕雀的遊戲就這樣揭開了序幕。首先是我們的雙重間諜上場。吉福徳在6月初找到了巴賓頓,聲稱自己是從摩根那裏聽說了巴賓頓的計劃,自告奮勇向巴賓頓提供自己手裏所掌握的啤酒桶通信線路為巴賓頓和瑪麗女王搭橋牽線。
安東尼?巴賓頓出身於英格蘭中北部德比郡(Derbyshire)的一個富裕天主教貴族家庭,行三,自幼在家中接受嚴格的天主教教義。因九歲喪父,舒茲伯雷伯爵被指派為他的監護人,少年巴賓頓也成了伯爵府中的一名禮儀童倌,因而有機會結識伯爵和伯爵夫人看管下的瑪麗女王。
和帕雷一樣,青少年的巴賓頓也被瑪麗女王高貴美麗的氣質以及浪漫悲愴的經曆所吸引,因而拜到在瑪麗的石榴裙下,誓死效忠瑪麗。
1579年,剛滿十八歲的巴賓頓娶了一位勳爵的女兒為妻,這位勳爵老丈人曾是伊麗莎白的父王亨利八世的朝臣。有了嶽父這座靠山,巴賓頓於1580年離開了舒茲伯雷伯爵府來到倫敦,成為獲準出入伊麗莎白女王一世朝廷的年輕貴族之一,並被封為爵士(Sir)。
到了1586年,25歲的巴賓頓已經成為倫敦上流社會的知名人物,加之他不吝錢財、出手大方,所以很快就在自己身邊集結了一批年輕人,有些是與他誌同道合,有些則純粹是因為他的身世家財而獻媚於他。其中一位對巴賓頓說他隨時準備進宮刺殺女王,當巴賓頓問道,那你明天就進宮刺殺如何?這位巧妙地回答說:明天啊,不巧得很,現在入冬了,我的冬季上朝服還沒做好呢。
就在這一年,一個名叫約翰?巴拉德(John Ballard)的耶穌會傳教士找到了巴賓頓。巴拉德原是劍橋大學的修士,是劍橋派係裏少有的死忠天主教教士,伊麗莎白登基後流亡法國。他將刺殺伊麗莎白女王並在英格蘭恢複教皇權威視為自己的神聖天職。
巴拉德在巴黎結識了西班牙國王菲利普二世的駐法大使、西班牙海軍將領唐·博納迪諾·德·門多薩(Don Bernardino de Mendoza)。而門多薩此前是西班牙駐英格蘭大使,他是菲利普二世牽頭的歐洲天主教聯盟會的主要活動家,負責為西班牙的歐洲天主教盟友提供資金;瑪麗女王的母族舅舅基斯公爵門閥就是該聯盟在法國的主要盟友和受益者。
巴拉德帶著門多薩的資金支持許諾以及門多薩給瑪麗女王的親筆推薦信後潛回英格蘭,在麵見了瑪麗女王後,瑪麗女王允許巴拉德全權代表自己直接與法國大使和門多薩聯絡,並通過大使和門多薩間接與基斯公爵以及菲利普二世聯絡。巴拉德因此到倫敦尋找和培養謀事之人,巴賓頓的家庭和社會背景自然使他成為巴拉德的第一人選。在巴拉德的鼓勵下,巴賓頓開始在倫敦集結力量,這是他在1586年3月在犁耙酒吧與六位朋友聚會的起因。
有幸在曆史上留名的年輕的天主教貴族巴賓頓
回到吉福徳和巴賓頓。巴賓頓同意由吉福徳代他傳信給瑪麗女王,但巴賓頓並不百分百信任吉福徳,他托吉福徳轉交給瑪麗女王的信件是用一套非常複雜的密碼寫成的。該密碼包括23個符號,每個符號對應一個字母(除了字母 j、v 和 w),外加 35 個符號各自對應一個單詞或短語以及一個用來代表重複字母的特殊符號。此時巴拉德應該已經成功地將該套密碼的密碼本交給了巴賓頓和瑪麗女王。
吉福徳迅速將巴賓頓的信交給了沃辛漢,沃辛漢手下的特殊人才將信封打開後複寫了書信內容,並照原樣將信封好交還給吉福徳,由吉福徳通過他的啤酒桶渠道將信遞交察德利城堡中的瑪麗女王。瑪麗女王當然是兩眼一抹黑,閉著眼睛往前衝,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掉進陷阱裏出不來了。
可以說沃辛漢爵士就是現代間諜行業的祖師爺,他的密碼分析員菲利普斯也不是吃素的,破解這樣的密碼對他來說隻需牛刀小試。如同一切分析學一樣,方法學正確了,問題自然迎刃而解。菲利普斯首先按照出現頻度將信中的符號排序,對應英語單詞中的字母使用頻度排序,比如英文單詞中使用頻度最高的字母是 "e";依此類推,便可逐漸找到每個符號的值,最後將巴賓頓的密碼破解。結果發現巴賓頓的信息是向瑪麗建議刺殺伊麗莎白女王。
有了這樣的證據,沃辛漢當然可以立即逮捕巴賓頓。然而,沃辛漢的目標是要一勞永逸地徹底解決瑪麗女王,所以沃辛漢現在需要的是耐心等待瑪麗露出馬腳。
1586年6月25日,瑪麗給巴賓頓回信,同意他們的計劃,並向巴賓頓詢問更多信息。巴賓頓在回信中告訴瑪麗自己和六位誌同道合的朋友正在謀劃暗殺伊麗莎白,內容十分詳細,如何策劃,如何行動,如何救瑪麗出去等。
這些案情的新進展當然是通報給了伊麗莎白女王。伊麗莎白一定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決定如何處理這樁公案。一方麵,瑪麗女王對自己的王位甚至生命所造成的威脅已不容伊麗莎白視而不見;另一方麵,伊麗莎白還得考慮如何不在她自己和瑪麗的兒子蘇格蘭國王詹姆士六世之間造成隔閡。所幸六世此時已經二十歲,能夠冷靜地認清形勢。同英格蘭一樣,蘇格蘭這時候已經正是宣告成為新教國家。
作為鋪墊,伊麗莎白已在1586年2月派使者去蘇格蘭啟動兩國共同防禦協議的談判。到了6月底7月初,伊麗莎白女王和詹姆士六世在兩國邊境上的英格蘭城市貝裏克(Berwick-upon-Tweed)正式會晤。一星期後(7月6日)簽署了《貝裏克條約》(Treaty of Berwick 1586),宣告英倫諸島上的這兩個新教國家若有任何一方遭到歐洲天主教國家入侵,另一方有義務派兵支持。
六世簽這個協議的初衷不言而喻,他的終極目標是英格蘭王位,所以不能得罪伊麗莎白。而伊麗莎白簽署這個協議的初衷則值得後人玩味,因為從軍事力量上來說,英格蘭比蘇格蘭強大許多,隻要蘇格蘭不在西班牙從南方入侵時乘火打劫,蘇格蘭是否出兵支持對英格蘭來說並不是至關重要的。伊麗莎白選擇在這個時候鄭重其事地和六世簽訂防禦協議,隻能說明伊麗莎白心裏已經明白自己很快就不得不將瑪麗處死,因此要提前做好六世的安撫工作。
而在這個宣言中,瑪麗女王完全被旁路,連名字都沒被提及,彷佛她完全就不存在。瑪麗女王認識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已經和她分道揚鑣,便將全部精力一門心思用來考慮如何通過羅馬教廷和菲利普二世的支持顛覆伊麗莎白。
瑪麗在7月17日給巴賓頓回了信。因為用的是被破解的密碼,瑪麗女王的密信對於沃辛漢來說已經是白紙黑字大白話, 但瑪麗在信中除了再次確認巴賓頓的計劃外,還提到:"等一切就緒之時,你和六君子(the six gentlemen,指巴賓頓的六位密謀者)必須立即行動,你的任務是配合他們完成計劃,將我從此地救出去。“
盡管這封回信是瑪麗女王參與顛覆計劃的直接證據,沃辛漢現在想做的是將瑪麗的支持者們一網打盡,所以他想知道這“六君子”到底是誰。他命菲利普斯在瑪麗的回信上偽造一條附筆,試圖誘引巴賓頓說出“六君子”的姓名:
"我很想知道執行任務的六君子姓名和他們的素質,這樣我才能更好地給你必要的建議以及指導你們的後續行動。“
但巴賓頓還沒來得及回信便發覺自己被沃辛漢的人盯上了,設法躲過跟蹤他的人跑到倫敦南郊的哈羅(Harrow)朋友家裏躲了起來,但最終還是在8月初被抓住。
後人評價說,在間諜戰中,使用劣質密碼還不如不使用密碼,這在本案中得到充分的證明。瑪麗和巴賓頓都認為他們的密碼天衣無縫,所以在信中毫不避諱地直表其意。如果不用密碼寫信的話,他們還可能或多或少有些顧忌,從而用比較含蓄的措辭來傳達信息。從另一方麵來說,正是因為他們對這套密碼的信心,才使得菲利普斯可以輕易地以假亂真。但說到底瑪麗還是不如沃辛漢爵士那麽心思縝密,當然也沒有沃辛漢那樣的人力資源可用,以至於被沃辛漢牽著鼻子走。
巴賓頓在酷刑之後如實交代了整個計劃,他的口供加上從他住處搜出的文件和書信坐實了一共十二名同夥,其中包括傳教士巴拉德。到8月中旬沃辛漢收網,相關人員一網打盡全部以弑君罪判處死刑。
1586年9月19日,巴賓頓給伊麗莎白上書懇求赦免,並向伊麗莎白建議用一千英鎊來買自己免死。但次日,倫敦市中心的田野聖賈爾斯教堂(St Giles-in-the-Field)旁邊的廣場上樹起了絞刑架,巴賓頓和六名貴族同夥魚貫赴死,巴賓頓的臨終遺言是“耶穌拯救我的靈魂“,他的一名同夥則在受死之前責怪是巴賓頓讓他誤入歧途。
整個死刑的執行極端殘酷,巴賓頓和他的同夥們先上絞架,吊到窒息但還沒有斷氣時被放下,然後被硬生生地開膛破肚!對於英格蘭議會來說,這種酷刑就像火燒異教徒一樣必要而且可以接受。
第二天,餘下的幾名同黨被帶到同一地點接受死刑,但伊麗莎白下令,不許活生生地開膛破肚,必須等他們在絞架上斷了氣之後才放下來開膛。最後一個受死的是巴賓頓在哈羅的窩藏者,而他的兄弟則因為不敢麵對這種殘酷的死法,頭天晚上在監獄裏自我了斷了。
至於雙重間諜吉福徳的下場,那也讓人多少有點哭笑不得。他在得知巴賓頓陰謀注定失敗而且所有涉案人員不久即將被捕之後,未經沃辛漢的許可便離開了英格蘭返回法國雷米(Rheims)大教堂繼續接受牧師培訓,並在次年3月被正式授予神職成為職業牧師。雖然名義上是天主教信徒,但他並不推崇羅馬教廷的傳統教義並反對西班牙無敵艦隊對英格蘭的海上入侵計劃。
沃辛漢再聰明也弄不懂吉福徳為何選擇回到法國,因為此時的法國是羅馬天主教勢力坐大的時候。巴賓頓陰謀敗露之後,難道瑪麗在法國的支持者們不會懷疑他嗎?更何況為了嘉獎他在破獲巴賓頓陰謀中做出的努力,沃辛漢已經決定將他列入國家終身補貼名單,每年100英鎊的固定收入,相當於當時一個政府要員的年收入。可見他的誌向還是在歐洲的教會,畢竟這時候他才26歲。
1587年底,吉福徳因與薩塞克斯伯爵一起在巴黎嫖妓而被抓,之後以神職人員行為不端被判二十年徒刑,於1589年轉到巴士底獄服刑。1590年春天,法國宗教戰爭升級,納瓦拉的亨利(後來的法王亨利四世)帶領的雨格諾派新教軍隊一路獲勝,直逼天主教聯盟固守的巴黎城,攻城之戰一直延續到8月份,期間亨利切斷了巴黎的糧草供應,城內鬧饑荒。吉福徳在法國的敵人顯然是不想讓他活著走出巴士底,1590年11月,29歲的吉福徳死於巴士底獄。這是後話。
回到1586年下半年的英格蘭,沃辛漢已經開始收網準備對瑪麗女王下手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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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麗莎白一襲白色盔甲到軍營發表演說那一場戲給我的印象也是最深的,我以前在跟評時也提過的,完美體現了一代女王的勇氣和高貴,不輸於任何男子。我第一次看電影時以為是編的,因為勇敢的心電影裏主人公在戰前也有類似的激動人心的演說,以為是模仿的。看了你的文章後,才知道真有這事。
因為樓主的文章,我幾個星期前把Elizabeth: The Golden Age又看了一遍,覺得這部是我看過的影視裏麵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