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懸案
“老穀,我覺得貿然拘留邱利民好像不太好吧?我們現在手頭缺乏有力的證據,怎麽能夠隨便就對一位金融部門的領導幹部實行拘留呢?”江建人語氣沉重地說,“況且,邱利民當時也許根本就沒有懷疑黃沙是凶手的,因此才派他到這裏來值班的,畢竟他們在一個單位裏相處那麽長時間了。”
我記起來,昨晚在保衛科時,穀豐收向江建人匯報邱利民安排黃沙跟老宋去儲蓄所值班的事,江建人就明確指示他不要過問邱利民的安排的。
“江局長,剛才我跟你說過的,邱利民昨天早上九點多之後約三個小時去向不明,直到中午時候才匆匆忙忙地回到農行。我問過他,他支吾著說不清楚,話裏有很多的漏洞。”穀豐收說,“我一直懷疑邱利民的那段行蹤,還有,他支使黃沙他們兩人到儲蓄所來值夜班,這也是個明擺著的事實。我想,既然兩個晚上在同一地方發生了同樣的搶劫案,假設參加作案的有可能是其中的同一個人,那麽邱利民這麽做,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幹係的!現在情況特殊,我認為對他的拘留是必要的,我們完全有理由審訊他!”
“嗯……昨晚讓黃沙和宋為國到儲蓄所來值夜班,原先我也有這個意思的。可我的原意是想引蛇出洞,讓黃沙自投羅網,在得到充分的證據時,再果斷出手,逮捕凶犯。現在的事實是,黃沙果然急不可耐地暴露出他的真實的麵目了,也被我采取果斷措施,及時槍決了。接下來我們該做的,一是處理這裏的現場,讓搶劫凶殺案暫時告一段落,二是該準備著手查證謝意名的死亡事故了。”江建人說。
“我覺得謝意名的死,很有可能跟這起搶劫案有關。”穀豐收果斷地說。
我一聽他這話,心頭一緊。因為黃沙跟謝意名不可能有什麽密切的關係,據我所知,黃沙在清城南山時,謝意名還隻是沙陽市市長的一名秘書。穀豐收敢做出這樣的判斷,顯然是暗指邱利民陰謀的幕後人物了。
“老穀,在事情沒弄清楚前,我們最好不要下這樣的推斷,這樣很容易擴大案件的打擊範圍。你懷疑可以,但是一定要有證據。”江建人沈吟了一會,“要不這樣吧,邱利民這事我們過會兒先跟沙陽市委劉副書記,餘副市長,沙溪市農行洪行長,沙陽市農行鍾行長幾個‘8·14’小組的成員商量後,再作決定。”
“我覺得這事最好要快,免得再生枝節。現在離市委韓書記給我們定的最後時限,隻有不到三十個小時了!”穀豐收的語氣聽起來還很沉著。
“好吧,我馬上就打電話通知沙溪市的有關同誌到現場來,我們專案組的幾位同誌先開個碰頭會。至於案件本身,當事的凶手不是已經我們被擊斃了嗎?我認為這事基本上該算了斷了!我是專案組的負責人之一,過會兒我就給韓書記打電話匯報情況。”江建人笑笑說,“至於謝意名的事,我要看看韓書記有沒有什麽指指示,因為謝意名以前畢竟是韓書記任市長時的秘書。”
“江局長,我還是覺得儲蓄所的案情,不能就這樣草草了斷了。我們總該等到審查完宋為國和邱利民之後,才能初步做楚結論吧?”
“唉,老穀,我覺得你這人就是太固執了,你辦事認真,謹慎,這是好事,不過我們更應該尊重事實!”江建人有點不高興地說,“過會兒我們也要聽聽沙溪市刑偵科科管科長他們的意見,他畢竟是沙溪市刑偵隊的頭。他現在正在偵查謝意名的案情。”
“江局長,我正是出於尊重事實,才請求你不要草草結案的!”穀豐收大聲說,看來他的脾氣又上來了。
“那好吧,隻要你能查出新的證據來,將案情引向另一種可能性,我不反對再給你一些時間來定案,我這也是出於更慎重的考慮。不過,儲蓄所這邊的案件,我認為基本上可以準備收尾了!如果我們不及時地向公眾做出明白的交代,而是無謂地再節外生枝,那麽今天沙溪鎮還不是更要人心惶惶了?!”
“好。既然這樣,江局長,我個人請求參加謝意名案件的調查,我是專案組的副組長。我想,謝意名的死是不是也應該作為這個案件的延伸案情來考慮,或者就定性歸入為‘8·14’專案?我想盡可能快地得到有關謝意名的檔案材料,以及這幾天來他的行動記錄。我昨天傍晚時,特意趕到東郊謝意名的死亡現場,檢驗過他的屍體。他的致命的傷口是在右邊的脖頸上,是被堅硬的利器劃破了喉口的,他的身邊扔著一把鋒利的小刀。我們基本上可以排除自殺的推測。”
“為什麽?”江建人問道。
“如果謝意名是用利刃自殺,那麽刀痕應該是從他的左脖頸劃到右邊的,事實上是,刀痕是從右邊劃到喉口的。也就是說,刀痕是用左手劃出來的。謝意名如果是自殺,而且他是左撇子,才能解釋的通。但是謝意名不是左撇子。他要自殺,隻會用右手從脖頸的左邊向右割下去。”
“唔……”江建人沈吟著,沒有反應。
我聽了穀豐收的分析,頓時想到了昨晚自己一直在關注的左撇子的事。我想,謝意名的死估計跟儲蓄所的凶手應該是同一個人的。但是,凶手明顯地是刻意在顯露左撇子作案這個微妙的關竅的。
“我覺得,凶手是故意在製造他是左撇子的假象!”穀豐收說。
“黃沙就是個左撇子。”江建人說。
“我如果是黃沙,我就不會用左手作案的。”穀豐收冷笑著說,“我倒是注意到了另一個人……”
“誰?”江建人脫口問道。
“現在還不能說出來。”穀豐收說,他最後還加上一句,“江局長,我是不怕將事情捅大的!”
“嗯,你可以介入謝意名的案件。他的檔案,你可以請示一下沙溪市委李書記,他現在就在公安分局,你也可以找沙溪市委辦公室的人要。”江建人說,“不過,我認為在處理謝意名案件的時候,一定要慎重。因為謝意名不是一般的被害人,這方麵我們要多聽取沙陽市委領導的意見,尤其是韓書記的意見!”
我雙腿發麻地蹲在黑夜的雨中,聽著他們倆幾乎是針鋒相對的對話,對整個案情的了解,逐漸有些明朗了。正是旁觀者清。我想,如果穀豐收對邱利民的懷疑是正確的,那麽江建人就是有意在庇護邱利民了。他的那些托詞,正好說明了他跟邱利民之間,有著十分微妙的關係!
而穀豐收是個難纏的角色,他畢竟是個老偵探了,辦事認真,看來他已經捕捉到了一些敏感的線索了,而這些線索,很明顯地對邱利民、甚至是對江建人都相當不利,江建人當然清楚這一點。
如果江建人真的是邱利民同謀的話,那麽以現在黃沙已經被擊斃的情況來看,穀豐收要想繼續摸清可能涉及本案的其它的線索,就顯得十分被動了,而唯一能幫助他解開此案死結的人,就隻有宋為國了。作為邱利民小舅子的宋為國的一些可疑的行為,正是穀豐收下手繼續調查的依據。
顯而易見,接下來他隻能從宋為國身上尋找突破口了。
至於穀豐收對謝意名之死的推斷的論據,也是十分紮實的。他說的凶犯是在故意製造左撇子作案的論斷,頓時就點破了糾結了我好幾個小時的疑慮。
我的身上已經完全濕透了,雙腿就像不屬於自己似的。我幹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我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還呆在營業大廳裏的那十幾號如臨大敵的家夥,能夠盡快離開這裏,好歹也得讓我起身抽支煙,好好透口氣。
我覺得自己剛剛產生不久的改變自己命運的欲望,就像那雨霧中的夜色,看起來是越來越迷茫了。而迄今為止,我還沒有發現到楊石計劃中的任何一處閃光點。
真是要命!
“宋為國,我想問你兩個問題。你必須如實做出回答!——你給我蹲下,不要那麽緊張,隻要你沒做虧心事。”忽然,我聽到穀豐收冰冷地對宋為國說。
“穀隊長,你能不能先讓我抽支煙,鎮定一下?你知道,我一刻都離不開煙,我實在憋不住了!”老宋的聲音裏帶著哭腔,有點發抖,一副窩囊猥瑣的樣子。黃沙跟這號人做朋友,真是瞎了眼。
大廳裏麵沉寂了一下,接著便傳出了像是老宋急促的喘息聲。
“宋為國,我先問你第一個問題,你可以想好了再回答我。你昨天上午在沙溪公安分局裏交待說,前天晚上十一點左右,你曾經離開保衛科出去吃宵夜了,你前後一共離開了大約一個半小時。直到一點左右才回到值班室,是不是這樣?”
“是這樣的,大沙可以為我作證……”老宋下意識地回答,停頓了一下,可能他意識到黃沙已經死了,就解釋說,“我每次吃宵夜時,都要順便喝上兩杯燒刀子的,不然晚上值班時就沒精神了,容易犯困。我就這個破毛病,我姐夫已經說過我多少次了,可我老改不了。”
“可是,根據我們刑偵隊的調查,你前天晚上根本就沒去過你說過的那個餐館!你到底上哪裏去了?”
“嗯……那可能是我記錯了,昨天淩晨事出突然,我都有點懵了。我好象是……去了另外一家餐館,我平時去的餐館實在太多了,有的時候一天就去了兩三家,又加上喝了酒,老是搞混了。嘿嘿,你看我這記性……”
“但是,前天晚上的事你總不該搞混了吧?據你說的你去過的那家餐館的老板告訴我們,前天晚上他明明見到你騎著摩托,從他的店門口經過,他還客氣地攔下你,問你說想不想喝兩杯?你說你那時候沒空,不想喝了。你說你去了另一家餐館,你現在馬上就給那家餐館老板打電話,讓我們來核實一下。我可以馬上給你要來那家餐館老板的電話號碼。”
“這個……”老宋囁嚅著。
“老穀,我看這事還是等回到分局後再審吧。”江建人似乎有些不耐煩地說。
“宋為國,你說實話,這一個多小時你到底上哪兒去了?”穀豐收不理江建人,厲聲問老宋說。
“穀隊長,我……我說錯了。那一個多小時,我其實是上我姐夫家去了。因為我外甥女前些時候高考,沒上一本分數線,整天在家哭哭啼啼的。我姐要我這兩天最好上清城市去一趟,走走關係。我有一個高中同學現在正在清城大學招生辦擔任副主任。前天晚上我就是上他家去取我外甥女的一些材料的,可是誰想碰上了這裏出事了。這個我姐夫跟我姐都可以作證!”
“既然這樣,那你昨天早上為什麽要說謊?”
“我……我是怕在值班時間擅自離開崗位去辦私事,說出去影響不好。剛好又碰上接下來就發生了凶殺案,那時我擔心會給我姐夫添麻煩,因此就撒了謊……”
“你的外甥女能為你作證嗎?”穀豐收問說。
“她嗎?她那時因為心情不好,早已經睡過去了。”老宋頓了一下回答。
“宋為國,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也是從部隊轉業到地方的,在保衛部門幹了這麽多年的老同誌了,而發生的又是這麽驚心動魄的凶殺案,你怎麽能夠隨便撒謊呢?就憑這一點,我們就可以拘留你了!”江建人口氣有些強硬了。
老宋不敢吭聲了。的確,他在發生了搶劫殺人案之後還敢撒謊,那是相當不明智的,尤其是他的謊言並沒有很高的技術含量。
“那麽,我再問你第二個問題。宋為國,你淩晨一點左右回到農行保衛科的時候,也就是說,在過了一個半小時後,黃沙在不在那裏?”穀豐收問說。
“他已經不在那裏了。我記得我還特意回到門房,問了一下看門房的老蔡頭,他說半個多小時前,大沙有事匆匆忙忙地出去了。原來我還以為,他是知道了儲蓄所那邊出事後,趕過去察看情況的。不過從今天晚上的情景看起來,他很可能是去作案的!”
“可是我問過老蔡頭,他說他前天晚上喝高了,十點多就睡著了,他怕有人進出,門隻是虛掩著的。他根本就不知道你們倆進進出出的事。你又是怎麽問他的?”穀豐收生氣地說,可能他對老宋再次撒謊有些動怒了,“還有,根據昨天早上黃沙的交代,他說他一點左右還在值班室裏,後來他看到你喝得有些迷糊了,於是就讓你在值班室裏看守著,他獨自一人出去到各個儲蓄所查崗去了。臨走時,他還特意交代過你不要睡著了。”
“他是在說謊。”宋為國說,“我回到值班室時,根本見不見他的人影了……”
“值班室裏有攝像頭,是誰在說謊很快就會清楚的。後來,黃沙在西門儲蓄所那邊發現出了搶劫命案了,他馬上就打電話到值班室,讓你迅速趕過去。如果黃沙說的是事實,宋為國,那你為什麽又要撒這個謊?我這是在審訊你,這可是你第三次在撒謊了。你這是蔑視法律,!”
“穀隊長,我敢打賭,這純粹是黃沙他在撒謊,他真是在一點之前就離開值班室了!”老宋急著說,“我回到保衛科的時候,還跟打過他的手機呢。隻是、隻是現在沒人可以做證了……”
“是的,現在黃沙被倉促地擊斃了,死無對證了,你覺得你可以隨便撒謊了對不對?你是不是還要請老蔡頭來給你作證?”穀豐收冷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