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患難與共
直到此時,我的心裏才暗暗地緩了口氣。但是,昨晚上我被楊石調動起來的搶劫欲念,一時間卻在我的心底裏揮之不去。人就是這樣,一旦驚心動魄的風險一過,殘存的欲望又會無可抑製地死灰複燃的。
“眼前的事實,證明我早先預感到的可怕結局,竟然成真了!剛才我要是能確定江建人竟然也參與了這場可怕的陰謀,我就不會讓他帶走宋為國了。這是一個大疏忽。平時我隻是對江建人的工作作風不滿,可沒想到他居然是這麽一個歹毒的人!”穀豐收拚命地抽著煙,表情顯得有些悲哀。
“我對他的為人,早在十幾年前就領教過了。”楊石歎了口氣。
“楊記,坦白說吧,昨晚八點多時我就躲在這裏了。當時看到你從後院摸進了營業大廳時,我還以為你才是這起案件的真正策劃者,因為你父親的背景太顯眼了,而且我對沙陽市和省建委那邊的有些事,也聽到了不少的風聲。我不能不這樣去分析案情,一直留心著你的行動,直到剛才將麻子逮了個正著。現在看來,我的判斷是錯誤的。我覺得,無論這起案件的幕後策劃人是誰,邱利民和江建人都是本案的關鍵人物,而宋為國隻是他們手中的一個小棋子,他們手中還有另外的棋子,也就是前晚參與凶殺案和殺害謝意名的凶手。對於這一點,現在我們需要的是具有說服力的證據。麻子就是現場目擊者!”穀豐收苦笑著對楊石說。
我聽穀豐收將我當作了目擊者,心裏總算有底了。我看了眼楊石,卻見她正皺著眉頭,似乎對穀豐收的解釋並不覺得高興。
“穀隊長,既然你這麽開誠布公地跟我們說了實話,我也得告訴你一個驚人的消息。”楊石又向穀豐收要了一支煙,“你不知道,小寒在被殺害的前兩天,就已經在她博客的私密日記裏,記錄下了那些罪犯們的一些犯罪證據了!包括運送鈔票等可疑跡象。”
“真的?”穀豐收聽了,眼睛頓時一亮,“你是怎麽知道的?”
“你跟鄭小寒到底是什麽關係?”我的心裏其實早就存著這個疑點了,這時忍不住問道。
“麻子,這事有空我會跟你詳細解釋的。——昨天傍晚我們到這裏勘察後,我收到了一個熟人的電話。然後我就匆匆地趕著去見了那個人。”楊石眼睛忽然有些紅了,“本來我不想說出那人是誰的,因為她現在是這個世界上最無助,最悲痛的人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鄭小寒的母親?”穀豐收幾乎是脫口而出。
“是的。”
“我說過了,昨天早上也去拜訪過她。”穀豐收感慨地說,“可是她除了哭泣之外,什麽也不願意多說,我剛才說的有些話,隻是咋唬一下的。她隻是口口聲聲地嘮叨著,殺人者肯定會遭到報應的……”
“唉,小寒的母親,大家隻知道是她一手將小寒撫養成人的,她原先是小寒的保姆,她們對外人都宣稱小寒的母親早已經去世了。而實際上,她們是真正的母女關係!不過,這裏麵的實情,我暫時不想多說。”楊石的聲調有些低沉,“後來,正是小寒的這個‘保姆’母親將小寒的博客密碼告訴了我。我在她的博客私人日記中,知道了金庫的密碼,還有小寒藏鑰匙的地方,另外還有一些不為人知的真相……”
“我說呢你怎麽對案情這麽了解,感情都是在小寒的博客裏得到的信息!”我說。
“看起來,小寒的母親對你挺信任的。”穀豐收說。
“我跟小寒母女倆的關係不同一般,此時我不想多說……”楊石說這話時,眼神有些異樣,神情嚇人。
我看著楊石,心裏歎息了一聲。這個差點讓我神魂顛倒的女人,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她所做的一切,也越來越讓我陷入了迷思。她為什麽要介入這麽一起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麽實惠的凶殺案呢?除了真正能搶到金款,或者在新聞界大出風頭之外,我實在想不出她這麽積極地介入案件的理由。而且,在我未必能幫得了她的忙的情況下,她為什麽非要拉我這個說白了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小記者下水呢?!
我正瞎想著,營業大廳裏的燈突然亮了。
穀豐收示意我和楊石保持鎮靜,然後他蹲在門邊,側著頭,一邊凝神傾聽著,一邊朝大廳裏麵張望著了一會兒。
“是葉菊他們回到大廳裏了,可能他們還在等待江建人的指令。”穀豐收說。
“麻子,剛才你們在打開金庫時,沒有引起葉菊他們的注意吧?”楊石問我。
“營業大廳的格局十分嚴密,他們又是在大廳外麵好幾米遠,根本聽不到大廳後邊的動靜。隻是我不知老穀是如何躲過他們,突然出現在大廳裏的。”
“我是從院子邊上翻牆進去的,我有大廳後門的鑰匙。”穀豐收聽到了我的話,插嘴說,“我昨天在案發後趕到這裏時,我的第一感覺,就是作案的人很可能是來自農行內部的。我設想了好幾個嫌疑人,包括黃沙,邱利民,宋為國等人。後來我基本上就放棄了將黃沙做為嫌疑人的初衷,但是這不等於說黃沙沒有搶劫的動機,不然宋為國也不會找上他的,或者說黃沙故意裝出一副要搶劫的企圖,引得宋為國來拉他下水。”
“黃沙這樣做,不就是想要探摸金庫的秘密嗎?”我說。
“我想應該是這樣的。隻是他沒想到,前天晚上凶犯居然會將鄭小寒他們殘殺了,這可能也引發了他情緒失控。”穀豐收轉過頭,又點著了一支煙。
“據我所知,黃森岩一直在追求鄭小寒,但是小寒對他卻沒有興趣。黃沙在清城時也追過小寒。不過他在轉業回到沙溪後,盡管兩人同在農行,但是他差不多跟小寒就沒有什麽特別的聯係了。”楊石說,“黃沙後來跟黃森岩的姐姐黃馨好上了。從這一點來看,黃沙也不可能下手殺死黃森岩的,除非他是喪心病狂了。”
“從軍人的直覺來考慮,我也以為黃沙是不會對鄭小寒下手的。由於他畢竟深深地愛過鄭小寒,所以昨天當他看到她被殘殺的慘狀後,肯定是氣憤難抑。因此,他昨天的情緒一直都不正常,這也導致了他莽然就開槍了。”穀豐收說。
“他昨晚上跟我一起涮火鍋時,好像將他跟宋為國在一起值班時的情況,說的特別的清楚,這裏麵一定是有原因的。”我回想著昨晚黃沙的神態,“不過,我倒是沒發覺他的情緒有什麽不對頭的。”
“麻子,你對黃沙的了解畢竟有限,他是軍人,表麵上定力還是很強的。我原先也是憑著外表來判斷他的,以為他是凶手。”楊石看著我,“當你去判定一個人的行為時,千萬不要帶上自己的主觀情緒。這一點,穀隊長就比較嚴謹。”
“唉,黃沙要是到野戰部隊去,肯定會成為一個優秀的特種兵的!”穀豐收歎了口氣,“隻不過現在卻不明不白地在這裏枉死了。他算是一條漢子!”
我聽穀豐收這樣評說黃沙,心裏有點熱乎。
“我們基本上可以這麽設想,黃沙想打開儲蓄所保險庫,就是為了要弄清楚保險庫裏,到底有沒有藏有那幾千萬的現金。他可能已經料想到了,農行的那些現金,並沒有被挪到這個金庫來。說這裏藏著巨額現金,其實隻是一個騙局!”穀豐收說。
“看來,黃沙很有可能是冤枉的。”我暗中鬆了口氣,因為到現在為止,我仍然很難將與我一起呆了兩年多的黃沙,跟殘暴的殺人犯連在一起,“可是,做為處理整個案件的統籌者,江建人明知黃沙不可能是搶劫犯這個事實,但他還是將錯就錯地將黃沙擊斃了。這不單說明他出手太狠,殺人滅口,也印證了他是需要找替死鬼來遮掩他們的陰謀的!”
“我在昨天傍晚時,開始懷疑江建人可能是這起案件的幕後策劃人之一,隻是沒有確鑿的證據。”穀豐收聲音凝重地說,“下一步我得盡快找到他犯罪的證據,不然接下去的境況,可能會更危險。我不知道他還會將誰幹掉?!”
“如果能確定江建人也是這個案件的策劃人,那麽沙溪市長謝意名的死因,也就有些明朗了。”楊石對穀豐收的話並不覺得意外。
“我剛才在後院裏已經聽穀隊長向江建人分析過謝意名的死因了。”我聽楊石提到了謝意名的死,就看了眼穀豐收說。
“我估計謝意名自殺的可能性不大。沙陽市現在都已經有傳聞說,下次開過人大會議,換屆後的班子裏,謝意名很有可能要調到沙陽市出任負責金融係統的副市長,取代現任的餘副市長。——可惜現在謝意名的事,我插手不了,市裏指定要江建人負責這件事。”穀豐收有些失落地說,“江建人目前是市委韓書記麵前的紅人,沙陽公安方麵的事,就是他說了算,就連張市長也要讓他三分的。而我的職責範圍,決定了我不能像他那樣發號施令。不然的話,我現在就想將他拘留了!”
“這麽說,要是謝意名也是他殺的話,那麽凶手估計跟前晚儲蓄所的凶犯應該是同一個人了,而且這人跟江建人顯然有著密切的關係。媽的,這也太無法無天了吧?!”
我激憤地說,然後看了一眼楊石。她是江建人的中學同學,此時不知她心裏是怎麽想的?
“你看我幹什麽?”楊石冷冷地說,“我在中學時就討厭江建人的為人了。他還追過我呢,我看到他寫給我的第一封情書,差點就吐了。”
“但願事實的真相能夠早些浮出水麵。不然的話,農行搶劫案的案情一公開,江建人還不要狗急跳牆?那時他什麽事做不出來?!”穀豐收狠狠地抽了口煙,“還有你們倆,別忘了你們也是搶劫金庫的嫌疑人,如果我不說你們是案犯的話。本來我是想帶走你們的,現在覺得是多此一舉了。你們趕緊離開這裏吧,我會保持跟你們聯係的。你們要再呆在這裏,隻怕要惹麻煩。”
“這戲還沒收場呢,我可不想離開,這個麻煩我惹定了!”楊石笑著說。
“要是我沒有判斷錯的話,江建人馬上就要來了。他剛才讓葉菊他們守在大廳外麵,很可能就是想投石問路,他現在對我也十分忌憚了,我的處境也不樂觀。在目前這種情況下,你們要是落到他的手裏,就算是有一百個嘴巴也解釋不清楚了,說不定他還要殺人滅口,到時候再給你們安上個搶劫銀行的罪名!”
我看著楊石,眼裏透出了想要離開的意思。可是楊石似乎沒注意到我的眼光。
“穀隊長,有件事我得確認一下。剛才你拿到的黃沙的那兩把鑰匙,顯然不可能是真的。而江建人應該清楚這一點的,可他卻把它們撂給了你,我想他肯定是有目的的。因此,我們果真要這麽一走,你麻煩就大了!”楊石看著穀豐收,帶著幾分擔憂說。
“你錯了,楊記,本來我也以為那兩把鑰匙是假的,但是就在剛才秦記打開金庫之後,我也試著對了一下鑰匙,才發現它們原來竟然是真的!看來邱利民等人早就配好另兩把鑰匙了,然後就等著出現真正的那兩把失蹤的結果。”穀豐收苦笑一下,臉上擠滿了皺紋,“這就是江建人和邱利民他們耍的一個圈套,就是到時候要讓我承擔起打開金庫的責任!”
“怪不得剛才江建人離開時,似乎並不在乎將鑰匙交給你。”我說,“原來這也是一個套子!”
“現在金庫裏根本就沒有一分錢的存款,而我握有的這兩把貨真價實的金庫鑰匙,也已經成了贓物了!他媽的,這純粹就是一場黑色陰謀,可惜我還是失算了!這也是我剛才想拉你們跟我一起行動的原因,不過……”
“這樣的話,我們更不能走了,穀隊長!”楊石真誠地說,“本來我也想嫁禍與你的,沒想到你是個正直的人,我們就不能一走了之了。我們至少可以為你作證的。”
“那你們就更應該離開這裏了。我現在唯一顧慮的是,那幾千萬現金到底跑到哪兒去了?我來背這個黑鍋不要緊,可要是找不到那些錢,我於心不安呐!老子在刀口上滾過,噬過血,沒想到,在這種事情上,終究還是黑不過人家的。”穀豐收咬著牙說,“你們快走吧,不能再耽擱了,葉菊他們隨時都會發現咱們的,——說不定葉菊早就發現我們了,隻是不想驚動我們而已。她是個細心的女人,跟江建人的關係比較複雜……隻要你們能離開這裏,不被江建人抓住,我還有辯解的機會,你們明白了嗎?”
我呆在那裏,眼巴巴地看著楊石,我真希望此時她能拿出一個好主意來。
“麻子,要不你先走吧,我留下來,我想江建人還不至於敢對我動手的!”
“這……”我沈吟著,說實話,此時我的確很想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是這樣一來,我也太栽麵子了。
“你別顧忌麵子了,麻子,沒人會笑話你的。你帶上我給你的鑰匙,還有穀隊長的那兩把鑰匙,離開這裏。”楊石果斷地說著,然後看著穀豐收,示意他將鑰匙給我。
“我是不是要將穀隊長的那兩把鑰匙扔掉?”
我想,隻要我將那兩把鑰匙扔了,就可以替穀豐收毀滅證據了。不過我很快就覺得自己說了一句蠢話。楊石冷笑著看了我一下。
“不行,我不能交出這兩把鑰匙,它們就是罪證!”穀豐收把鑰匙摸出來,在手裏攥著,“我失去了它們,那就等於給了罪犯們陰謀得逞的機會了!”
穀豐收說這話時,有點沉重地盯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奇怪,但是卻意味深長。
我的心裏就像是被震擊了一下,我突然間有了一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這種感覺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穀豐收他最後還是不敢真切地相信楊石的!
“好吧,我走!”我心裏一熱,穀豐收的眼神給了我推心置腹的信任感,這讓我相當的感動,“不過,我也覺得鑰匙還是得由穀隊長保管比較合適。”
我站起身來,看著一眼楊石,心裏百感交集。我希望她能跟我一起走,可是看她的的樣子,她是決意要留下了。
“現在是兩點四十九分。”楊石拿出手機看了一下,“麻子,你開車走吧,最好能迅速趕回酒店,那裏相對比較安全。”
正說著,突然,營業大廳前麵響起了一陣自遠而近的,刺耳的警笛聲。我跟楊石對望了一眼。
“我估計應該是江建人來了!楊記,秦記,你們趕緊開車走吧,我得現身去跟他們周旋了,這裏的事就由我來對付……”穀豐收冷靜地說,然後將鑰匙藏了起來。
“穀隊長,那我們先走了……”我顯得有些慌亂,焦急地看著楊石。
“唉,已經晚了,真沒想到江建人的反應會這麽快!看來他這次是有備而來的,或許是葉菊他們已經知道了剛才你們進入金庫的情況,通知了江建人,現在他是來收網了。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楊石苦笑一下,“穀隊長,看來我們是有緣分的……”
“是啊,現在我們三人不得不綁在一起了……”穀豐收咬著牙床說。
我聽到“我們三人”的話,心頓時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