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回馬槍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的,隻覺得自己今晚選擇跟這個不可捉摸的女人在一起,真是荒唐。什麽欲念,什麽前程,夢想,此時在我眼裏全都一文不值了。
忽然,我看到有兩點晶瑩的淚光,正在楊石的眼睛裏閃爍著,就像兩滴滑動在葉子上的露珠,及時淒蒙,又帶著幾分的悲涼。
我的心一下子又軟了。我俯身撿起她座位下的那個還剩下一大半液晶體的小塑料包,然後狠狠地一把捏碎了。
“楊石,從昨晚上開始,我是真心地將你當作我的朋友的,可你……,你如果還把我看作是你的朋友,請你答應我,以後就不要再碰這玩意兒了。”我盯著她的眼睛,十分傷感地說,“你天生麗質,才華出眾,要是沉溺於此物,真是可惜了!隻要你答應我,我就願意回到儲蓄所去,找機會把那些票子給搶了,再怎麽說,我還能挽救一個生命,那也算是一次壯舉了!”
我是發自內心地說出這番話的,絕不是什麽豪言壯語。出乎我意外的是,楊石聽了我的誠摯的表白後,忽然忍不住咯咯鉻地笑了起來。我有點莫名其妙看著她,我想,她會不會是開始進入吸毒後的癲狂狀態了?
“麻子,至少到目前為止,你仍然讓我感到欣慰。總算我沒看錯人!”楊石愉快地笑著,同時就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一樣,開心地伸過身子來,緊緊地抱著我的脖子,“其實這些冰毒是假的,它是我剛才在酒吧時順手拿走的一小袋泡咖啡用的冰糖而已。我不過想跟你開個玩笑,讓你繃緊的神經輕鬆一下,同時也想試試你的自製力和真正的人品。”
我跟她臉對臉的,清晰地聞到了她的呼吸。她的口中果然沒有我那位哥們吸食過冰毒後那樣,嘴裏有一股金屬的味道。
“你……”我將信將疑地盯著她的眼睛。
“我的表演還算出色吧?別忘了,在大學時我可是我們學校劇社的女一號!要不是嫌當演員沒品位,我現在早就紅了。”楊石有些得意地說。
“我的神經都快要迸裂了。你不覺得你這種表演既嚇人又無聊嗎?”我盡管舒了口氣,不過心裏仍然感到不愉快,我有一種被耍弄的感覺。我不掩飾我對她這種變幻莫測的表演才能的反感,盡管在大庭廣眾之下,她的演技有時候的確能讓我們蒙混過關。
“我也討厭毒品,當初我的繼母因為我父親經常不在身邊,就開始偷偷地吸毒。每當她進入到癲狂狀態時,就會拿我出氣。這也是我為什麽要除掉她的原因。要除掉一個癮君子,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和技術的。隻要你逐漸加大她吸食的毒品劑量,就可以置她於死地了!”
我沒想到楊石居然是用這種手段幹掉她的的繼母的,她下手也未免太狠毒了些。不過想到她繼母對她的虐待,以及我的那位朋友死於毒癮,我幾乎找不出理由來責怪楊石了。
“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的智商了。”我悻悻地說,“可你為什麽哭了?”
“有那麽一刹那,我真的是動情了,我想起了小時候被繼母虐待時的情景。”楊石拿下眼鏡,抹了一下眼睛,“好了,趁著現在儲蓄所那邊隻剩下葉菊,李傑,杆子等幾個警察在那裏守著,我們馬上趁這機會趕回去,伺機動手。隻要還有一線的機會,我們都不要輕易放棄!”
我聽楊石說要殺個回馬槍,心裏不知怎麽的忽然有些疲憊了。這種貌似毫無希望的折騰,的確很難讓人處於興奮狀態的。
“我想那幾個條子還不至於這麽好對付吧?說不定這是江建人和穀豐收他們設下的引蛇出洞的詐局,他們正在等著有人去自投羅網呢。”我長長地打個哈欠,“你想,黃沙被當場擊斃了,宋為國偷跑時被擊斃了,他們兩人的死充滿了疑點,真正的凶手——也就是昨晚上殺死鄭小寒他們的人,很可能正在尋找有價值的替死鬼呢。而我們總不能就這樣將自己送上門去,任人宰割吧?”
“麻子,你這話隻說對了一半。江建人他們的確就是要找替死鬼的。不過,連你這樣的外行都能想到這事了,他們密謀了許久,難道還想不到要遮掩他們的這種企圖嗎?”楊石將車子發動起來,“所以,現在應該正是他們的情緒最放鬆的時候,也可以說是故意放鬆的時候。我們把車子悄悄開回儲蓄所後院小巷口外,然後設法調開正在大廳裏值班的警察,悄然摸進儲蓄所。”
“你說的容易,這時候除非將他們幹掉,否則我們根本就沒有機會進入營業大廳,更不用說打開金庫了。”我說,“我們可不要低估了這些警察的應變能力。”
“誰讓你下手搶劫了?”因為沒有打開車燈,楊石雙手攥著方向盤,眼睛緊緊地盯著路麵,“其實我們現在需要做的隻是走一下過場。看看金庫裏的巨額金款,到底是不是真的在那裏。”
“嗯,你說的這話,總算是扯到了今晚問題的關鍵了。”我眼睛一亮,忽然想起穀豐收剛才在大廳時,為什麽一直堅持要打開金庫檢查一下的事。可是他似乎又不急著要讓真相暴露,似乎是在拖延時間。我覺得這裏麵肯定有些古怪,“大姐,如果我們真的能混進營業廳,那麽眼下我還有兩個疑問:一是你身上到底有沒有打開金庫的鑰匙?你知道嗎,剛才葉菊在檢查你身體的時候,我都嚇出一身冷汗了!幸好後來鬼使神差地又沒事了。——不知道黃森岩的那把鑰匙,你到底藏在哪裏了?”
“其實我在跟你一起躲在芭蕉叢下,被穀豐收發現的時候,我就已經將鑰匙處理好了。不然我再胸有成竹、理直氣壯地穀豐收麵前演戲,哪會那麽淡定呢?”楊石說。
“唔,看來你的直覺很敏銳。”我腦子一亮,讚賞了她一句,“你是不是將鑰匙藏在我們藏身的芭蕉樹下了?”
“你猜對了。”
“可是,你有沒有考慮到,穀豐收那麽精明的偵探老手,他在你身上要是檢查不到鑰匙時,他就不會到我們藏身的芭蕉叢下翻找嗎?”我仍然沒有消除疑慮。
“這種可能性的確存在,那就要看我們的造化了。”楊石說,“好在後來穀豐收匆匆忙忙地就離開了。”
“嗯,我的第二個疑問是,那幾千萬的票子,即便麵額全是百元版的,少說也得裝好幾大麻袋吧,我們怎麽將它們弄到車上來?你想想看,從營業大廳到後院這小巷口,總該有五十米左右的路吧?難道我要請那幾個警察來幫忙嗎?”
“麻子,我讓你去搬那些票子了嗎?”楊石冷笑說,“那麽多的票子,你搬的走嗎?說實話,我隻是來看看金庫裏到底有沒有那幾千萬的金款。”
“大姐,我真被你搞糊塗了。我們既不是來搬票子的,那今晚上我們弄了這麽一陣子,到底在瞎折騰什麽?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我終於按耐不住性子了,大聲說道,“莫非你真如我猜想的,是國安廳的臥底?——我的天哪,看來我竟然撞上槍口了!”
“如果金庫裏沒有所謂的巨額金款,那麽我們就算成功了!”楊石平靜地說。
“你這話什麽意思?”我愕然問道。
“我想我的意圖已經跟你說清楚了,麻子。”
“如果隻是想知道金庫裏到底有沒有金款,我們隻要有耐心等待,不就可以看到結果了嗎?”
“那樣的話,結局就大不一樣了。”楊石微笑一下。
我的心裏充滿了疑惑。
楊石將車子開到儲蓄所附近的小巷口停下了,她馬上就關掉了油門。
我們下了車,摸到了儲蓄所後院門口。讓我驚異的是,後院的門仍然是虛掩著的。我不覺愣了一下。不過,這時我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去理智地想一想其中緣故了,比如為什麽那些警察會那麽粗心,竟然在這時候還沒有來檢查一下後門是否安全等。
我和楊石互相望了一眼,楊石對虛掩著的後門似乎並不在意。我們悄然摸進了後院,隻見原本亮著燈光的大廳,此時已經是黑乎乎的了。看來葉菊,李傑他們為了慎重起見,已經將營業廳的大門關上了。估計他們就守在儲蓄所的前麵,等待著上級的指令。
楊石和我弓著腰向前摸著,她拉著我的手,她的手心有點潮濕,這個感覺此時讓我覺得很舒服,也很有安全感。
我們摸到了剛才躲過的芭蕉樹叢下,楊石屏住呼吸,在芭蕉樹底下摸索著,然後在一塊巴掌大的鵝卵石下麵,摸出了一個鑰匙鏈,上麵有兩把鑰匙。她沉著地將鑰匙按在我的手掌裏,熱切地盯著我。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期望。
“這兩把鑰匙,一把是黃森岩的第一道門鑰匙,另一把是後麵邊門的”
接著,她從牛仔褲袋裏摸出一個煙卷大小的小電筒,在我臉上照了一下,我慌忙用手遮擋住了眼睛。那電筒她剛才使用過,我沒有太在意。它的光線熾烈,還能像紅外線一樣射出一道紅光。
“這玩意兒是美國進口的Fenix 品牌新產品,技術先進,在夜間行動時挺管用的。我一到天黑的時候,身上總是帶著它。它主要功能不是用於照明,而是起到一種能鞏固心理的作用。”楊石關上了電筒按鈕,“咱們事不宜遲,得趕緊爭取進入儲蓄所大廳去,時間已經不多了。你帶上這電筒,到時說不定有用。”
她說著就將電筒給了我。我對著後院外麵路邊昏黃的路燈光看了一下,隻見電筒上麵寫有Fenix TK22 Cree XM-L2 (T6) LED 5的字樣,看來是個不錯的品牌。
“又是讓我先進去打前哨!”我不滿地嘟囔著。有了剛才在大廳裏的驚險遭遇,還有看到江建人無情地將黃沙擊斃的慘狀,我的膽子明顯地有些怯了。
“你潛入到營業大廳後,就先悄悄地守在那裏。到時候我會想辦法到前麵去,設法引開留守在那裏的葉菊,李傑他們,”楊石伸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輕盈地笑了笑,目光中充滿了期待,“麻子,我們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了。”
“我可沒有這麽樂觀!比如那個葉菊,你想怎麽麵對她?她看起來是個狠角色,跟李傑那些小年輕不一樣,不太好對付。”我說。
“根據我的判斷,葉菊很快就會離開儲蓄所的。現在情況是,他們無論是想要引蛇出洞,還是出現了宋為國被擊斃的異常情況,她都沒有必要留在那裏了。她更應該參與到謝意名的案件中的。”楊石自信地說。
“你說的引蛇出洞,到底誰是這裏麵的蛇?不會是我倆吧?”
“雖然他們不知道蛇是誰,不過這蛇當然是我們了,你難道還有什麽疑問嗎?你以為穀豐收和江建人真的就會輕易放過我們的?葉菊也不會這麽簡單地就將我們放回賓館的,隻不過他們現在還沒有得到確證,我們是不是真有搶劫的動機而已。”楊石冷笑冷笑了一聲,“所以,我們的時間相當有限,你得馬上找機會進入到營業廳,然後迅速打開金庫。隻要你打開了金庫,下麵就是我的事了。”
“這樣的話,不管金庫裏有沒有金款,我事實上都已經構成搶劫罪了,說不定他們會像擊斃黃沙一樣將我擊斃的!”
我說到這裏,脊梁骨上突然有點發涼。我想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黃沙和小羅的慘象,心裏頓時不寒而栗了!我看著楊石,希望從她的的表情裏,能找到一種讓我感到踏實的勇氣。
“老姐,我真要犧牲了,你每年的今天,都得到我的墳頭上一柱香……”
“你開什麽玩笑呢,如果金庫裏沒有金款,能算犯罪嗎?那樣一來,真正犯罪的該是這起搶劫案的幕後操作著了。……你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退路了。要想滿足欲望,就必然要付出代價,這就跟賭博一樣。好在結局有兩種。”楊石斬釘截鐵地說,她的臉色看上去就像一塊碎裂的玉石,冰冷地閃爍著耀眼的光澤。“你記住,在你進入營業大廳後,你隻有最多五分鍾的時間,包括打開金庫,以及成功地逃出來。至於那些鈔票,你能拿多少是多少,千萬不要貪得無厭!要知道,保護自己的生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說實話,我這時候真的是精疲力盡了,我心理上存在著巨大的壓力,我的身心俱處於快要崩潰的邊緣,支撐著我能夠繼續行動的力量,除了慣性之外,就是我實在不願意在眼前這個看上去冷酷又充滿魔力的女人麵前露怯。另外,那幾千萬元的數字,已經在我的腦子裏形成了沉甸甸的、實在的誘惑。
是的,我隻能豁出去了,沒有其它的理由。況且,楊石在酒吧時就已經向我保證過,隻要我們能順利地離開沙溪鎮,就可以遠走高飛,去過上一種夢幻般的日子了。
我現在甚至可以理解黃沙和宋為國他們為什麽要鋌而走險了,金錢的誘惑力的確是無比巨大的,它可以讓人失去理性。
“麻子,你千萬小心。你不能死!”楊石捏著我的手說,“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我等著你!”
我看著她的眼睛,她的目光中透著一股真誠和關愛,那可不是裝出來的!
“我不會死的。”我勉強笑了笑。
“你記清楚了,金庫的密碼是:19850806。”楊石一字一句地說,“現在你趕快進去,我先在這裏盯著。如果裏麵有動靜,我馬上就將那些人引開。”楊石說。
“你是如何獲得密碼的?”我狐疑地問說。
“到時候你自然會明白的。”楊石說。
於是,我將四把鑰匙套在了一個鏈子上,然後有點悲壯地,悄悄地摸到了大廳的後窗下。我先打開了那個進口的Fenix小電筒,對著右邊的窗戶,隻見一道紅外線透著窗玻璃照射到營業大廳裏,紅色的小點在牆上悄無聲息、然而又扣人心弦地移動著,就像一個小精靈。
大約過了十幾秒鍾,大廳內外仍然沒有動靜。我籲了一口氣。看來,大廳裏的人果然都撤到外麵去了。
我拿著的那串鑰匙鏈上,共套著四把不同式樣的鑰匙。我馬上就判斷出了後邊門的鑰匙,隨即順利地、悄然地打開了鋼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