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暴露
這時,我看到楊石的臉上忽然浮起來了生動的笑容。
“姓邱的終於上了穀豐收的套了!”楊石輕聲說。
其實我也聽出來了,穀豐收一直是想套出邱利民的口風的。而憑著他那副刻板的臉麵和一絲不苟的口氣,居然還真把一段案情給編的振振有詞的。我沒想到邱利民這麽輕易地就沉不住氣了。他的這句話,無疑一下子就把他想要隱瞞的一些不可告人的事,給搞露餡了!
試想一下,如果邱探風不是宋為國持有的鄭小寒那把鑰匙的知情者,他怎麽能如此果斷地就斷定,宋為國在衛生間裏“發現”的那把鑰匙不是真的?!
不過,穀豐收這手說起來還真有些陰損的,可是用這種損招對付像邱利民這樣道貌岸然,頗有陳府的人,卻是恰到好處。
穀豐收沒有回話,隻是不住地抽著煙。此時,他正冷冷地盯著邱利民,似乎對後者說的這句話,不置可否。
而其他幾位領導等到反應過來後,一時都呆住了。
“……穀隊長,我剛剛的話也是一時間倉促失言,其實我哪兒知道宋為國找到的鑰匙是真的還是假的?剛剛這裏發生了這麽殘酷的血案,做為單位的負責人,我現在腦子裏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呢。你說的這些話,是一個刑偵人員的職業推斷,我聽聽就是了。”邱利民打了個哈哈,笑著對穀豐收說,“啊,我們已經看過現場了,對這裏發生的情況也心裏有數了,你們就接著辦案吧。穀隊長,這裏的事就由你來處理吧,我們得走了。你要想打開金庫的門,看看金庫,對質一下,反正各位領導都在,他們如果同意,我也不反對。如果你覺得宋為國有嫌疑,你就按法律程序辦就是了,不要看在他是我小舅子的份上。”
邱利民說著,笑看著劉副書記、餘副市長幾個人。他們幾個人走到一邊交頭接耳了一下,然後餘副市長走到了穀豐收麵前。
“老穀,我們馬上要趕去處理一下謝意名的事,這裏的事就由你來負責吧,你是公安戰線的老同誌了,也是‘8·14’小組的副組長,我們信得過你。你多配合江建人的行動,一定要將罪犯毫不留情地查出來,加以嚴懲!”餘副市長說著,拍了拍邱利民的肩膀,“老邱,你先留下來配合老穀的工作。身正不怕影子歪嘛!”
餘副市長說著,就跟其他幾個領導匆匆地地離開了營業大廳。
穀豐收微笑著走到邱利民跟前,邱利民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邱行長,既然你認為宋為國找到的那把鄭小寒的鑰匙不可能是配置的,那就是說,它要麽是假的,要麽就是鄭小寒持有的那把鑰匙了。我們為什麽不現在就試試看,它到底可不可以打開保險庫的第二道門呢?”穀豐收盯著邱利民的眼睛,“領導們走了,他們不想成為目擊者,不過現場還有我們這些警員,大家可以當麵做個證,這樣案情不就明朗化了?也免得我們之間相互猜疑,不利於下一步的偵破工作的開展。”
“……好吧,穀隊長,我也正想見識一下你這位神探的偵破手段呢。盡管剛才你趁著我專心於凶殺案,情緒失控,用話來套我這種不正當的方式,可我還是想配合你的工作。如果現在你手裏拿的這把鄭小寒的鑰匙是貨真價實的,那麽就證明我的推測也許是對的!如果它是假的,那就說明小寒的母親說的是實話。”
“這事可不僅僅是你的推測是對錯這麽簡單的,邱行長。”穀豐收語氣生硬地說,“現在擺在我們麵前的可能是,如果宋為國提供的鑰匙是真的,那麽案件的定性就不一樣了!”
“你的意思,案件該怎麽定性呢?”邱利民緊張地說。
“如果金庫裏的巨額金款還在,那麽黃沙能不能定罪,就要看他有沒有動過金庫了,因為他可能根本就沒有將鑰匙插到第二道門鎖上。但是如果他動過第二道門鎖了,那就是犯罪行為,他是死有餘辜!而如果金庫裏的金款被動過了,那就有兩種可能性,一是黃沙可能在前天晚上就已經進入過金庫了,並且劫走了金款,因為今晚黃沙完全沒有時間轉移金款的。而從目前情況來看,黃沙在前晚劫走金款的可能性也不大。因為如果他的犯罪目的已經達到,那他就完全沒必要還要在今晚動手了。”穀豐收擺弄著鑰匙說。
“既然金款不是黃沙劫走的,那麽還會有誰劫走了金款呢?”邱利民問道。
“這正是我想追查的另一種可能性。邱行長,你是怎麽斷定金庫裏的金款已經被劫走了呢?!”穀豐收冷笑一聲。
“這……”邱利民意識到自己有又說漏嘴了,便掉眼茫然地望著黑乎乎的窗外。
我趕緊俯下身子,在黑暗中狐疑地看了一下楊石。我想,聽邱利民的口氣,金庫裏的巨額現款,或許真的已經不在了!那麽我們還有必要再繼續進行我們的計劃嗎?
楊石似乎明白了我眼神裏蘊含的意思,又沉著地搖了搖頭。她摘下眼鏡來,在手臂上輕輕地擦了擦。我從她的眼神中看不到驚疑,難道她有把握確定,金庫裏的巨款沒被動過?
“……大家等一下。媽的,膽子夠大的,竟敢在老子的眼皮底下耍花樣!”
我聽到穀豐收突然大聲地跟大廳裏的那些人說。我的心裏頓時一沉,楊石的臉色也變了。
穀豐收話聲方落,我就聽到他撥開邱利民和麵前的兩個警員,疾步地走到了營業大廳的後門口,隨即“嗵”地一腳就踢開門。
我跟楊石剛剛反應過來,正不知所措,穀豐收已經快捷地像一條狼一樣衝到了我們兩人藏身之處,然後拔出手槍對著我們。
“喂,你們兩位還真沉得住氣呀,配合的真夠到位的!快給我站起來,這不是在演戲!你們不知道這是凶殺的現場嗎?!我現在完全有權利將你們當作作案嫌疑犯抓捕起來!”穀豐收怒氣衝衝地說,“你們在這裏潛伏了多長時間了?”
我心裏一涼,沒想到穀豐收的聽覺神經竟是這麽的敏銳,居然一邊在處理大廳裏的事情時,還能分神覺察到外麵暗處中藏著人!這已經是從昨晚8點以後,我第三次跟他麵對麵地接觸了,而且都是在令人尷尬的情景下。
看來,這回我可能再也難以輕易地從他手上走脫了,
我看了一眼楊石,隻見她很快就鎮靜下來了,臉上不見了驚惶的神色。她落落大方地從藏身的牆根下站立起來,走到了穀豐收的槍口前,然後慢慢地擦著臉上、身上的水跡,就像我們出現在這裏,是早就已經安排好了似的。
穀豐收看了我一下,臉上滿是厭煩的神色。我不敢說話,隻是謙恭地笑著。
“穀隊長,你這是幹什麽?”楊石冷靜地說,“我們的媒體人的身份你是知道的,你總不會以為我們也是來搶劫金庫的案犯吧?”
“嘿,笑話,楊大記者,你倒是有理由了!”穀豐收冷笑一下,“我不管你們是誰,有什麽樣的理由,但是你們深更半夜的躲在凶案現場的外麵,就是非法的。這裏是是非之地,你們能說得清楚你們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麽嗎?是采訪,還是跟蹤報道,嗬?”
“照你的意思,是不是凡是現在呆在營業大廳四周的人,都應該被視為是搶劫嫌疑犯呢?你應該看到了,此時大廳外麵還有上百號的群眾呢,難道他們都有動機,就等著金庫大門一開,一擁而進,搶著搬運鈔票嗎?”楊石摘下眼鏡擦了一下,又戴上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穀豐收滿臉怒容。
“穀隊長,等你忙好了,我們還要采訪你呢!”楊石笑著說,“我們剛才在這裏進行了簡潔的采訪,很多精彩內容都是平時走過場時難得一聞的!”
“采訪?你們看我現在有這份心情嗎?”穀豐收冷漠地說,不過口氣略微鬆緩了些,“不管怎麽說,你們的行為客觀上已經觸犯了公安管理安全條例,我現在就有理由拘留你們!”
“既然這樣,那你就動手將我們銬了吧。隻是明天,哦,應該是今天的省報上,馬上就會醒目地刊登出這樣一則新聞:省報與省電視台記者某某與某某,在凶殺案現場采訪時,竟被沙陽市刑偵隊長穀某某粗暴地拘留,原因不詳。我們需要討回新聞采訪的自由和公正。”
我聽了楊石的話,暗地裏不覺樂了。穀豐收愣了一下,氣惱地盯著楊石,一時說不出話來。我想,楊石的應變能力還真是快,就憑她的這幾句話,穀豐收看來也不得不投鼠忌器了。
“穀隊長,我們眼下最關心的就是金庫裏的金款還在不在。那畢竟是國家的財產啊!我覺得你的推理判斷是對的,邱利民的陰謀昭然若揭,你應該立即將邱利民拘捕,免得再節外生枝!我剛才聽了你的分析,看來他的嫌疑是最大的。”楊石接著說。
“這是我們公安部門的事,你一個記者少給我添堵。”穀豐收在楊石麵前卡了殼,便轉向我,嚴厲地說,“你這小子,我剛剛在商廈那邊已經警告過你了,讓你回酒店去呆著,你卻不聽我的勸告,又偷偷摸摸地上這裏來了。告訴你,現在你的朋友黃沙出事了,就憑著你昨晚上跟黃沙的那兩次接觸,你就脫不開嫌疑了!”
“穀隊長,你可別出口傷人呀!我跟黃沙以前的確曾經同在南山上住了兩年多,這次來到沙溪鎮,那是朋友見麵,誰知道他會出事呢?”我有些急了,“我原先根本就沒想到黃沙會這樣膽大包天的。而且,從剛才你的推斷來看,他也未必就是嫌犯吧……”
“秦記是被我拉來采訪的。”楊石見我如此慌張,就笑著替我打圓場,“我一個女人,在半夜出來總該有個人做伴吧?穀隊長,作為省報、省電視台記者,我們難道就沒有權利來到現場采訪嗎?隻不過是我們采訪的方式,有點失常,脫離了俗套而已,因此才被你誤會了。”
“哼,我倒是第一次見識了你們這樣不負責任的采訪方式。我想,剛才要不是江局長及時趕到這裏,你們說不定就要暴露在黃沙的槍口下了。黃沙要是想殺人滅口,那時你們就隻有死路一條了。”穀豐收冷笑著。
“穀隊長,那麽你說說看,我們應該怎樣采訪才算不犯法?你也要我們像以前新聞報道那樣,光寫兩篇官樣文章,敷衍糊弄一下,走走過場嗎?我們是不是應該規規矩矩地呆在賓館裏,等到你們把案情都搞定了後,再由你們把該說的話告訴給我們,然後我們再照本宣科,將它們轉告給不明真相的大眾?那樣的話,老百姓又如何知道搶劫案的內幕呢?!”
“對呀,老百姓有權利知道真相!”我趁機跟著說。
“我想,穀隊長你是不會讚同這種形式主義作風的。”
楊石不動聲色地給穀豐收帶著高帽。她毫無懼色,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盡管有點強詞奪理,不過肯定是將話說到穀豐收的心坎上了。
“我可沒說要幹涉新聞自由,我也討厭形式主義。至於你說的犯法,我的意思是,隻要是妨礙了我們正當的公務,就算犯法!”穀豐收口氣緩了些,對楊石說,“……你們不要再過問案情了,這裏麵的複雜情況不是你們能夠了解的。我問你們,你們來到這裏的時候,黃沙開始動手開槍了嗎?”
穀豐收說到這裏,目光灼熱地看著我們。我覺得我們的機會來了!我望了一眼楊石,隻見她的臉上也輕輕地浮起了笑容。
“我們本來是呆在停在儲蓄所後院外麵的一道小巷裏的車上的。槍聲一響,我們估計出事了,就快速跑進來了。我們藏到這窗下,就見江建人快速地從大廳外麵衝了進來……”楊石不慌不忙地說著,然後朝著我說,“是不是這樣,秦記?”
“是這樣的。”我對楊石的暗示心領神會,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事,隻有我是唯一的目擊者了,她當然說不上來細節,隻有我來敘述了,“江局長一進大廳,看到那個叫小羅的警察倒在血泊中,就十分憤怒,黃沙向他正要解釋,江局長卻不容他開口,一槍就將他擊斃了!”
“你是說,當時的情景是,在江建人憧憬大廳後,黃沙並沒有要反抗的意圖,而江建人卻不容他分辨就將他打死了?”穀豐收神色凝重地問我說,“你知道,你現在說的話就是證據!”
“是這樣的。這其中發生的過程,隻有不到一分鍾的時間。”
“唔……知道了。”穀豐收沉思著說。
“對了穀隊長,你看過大廳裏的監控錄像了嗎?”楊石問道。
“我來到大廳時,特意注意了一下錄像,它已經被關上了。我不知道這是誰幹的。”穀豐收意味深長地看著楊石,“不過在半個多小時前我離開儲蓄所的時候,攝像頭還開著的。”
“那就是說,是有人做賊心虛,特意將攝像頭關了?”楊石說。
這時候,大廳裏出來了兩個警察,神情既緊張又警覺,手裏都握著手槍。
“這裏發生什麽事了,穀隊?”一個警察看了一下我和楊石,如臨大敵。
“哦,來了兩個不懂規矩的記者,他們擅自跑到儲蓄所後院偷偷采訪來了,我正在教訓他們呢。”穀豐收收起手槍,對那兩個警察說,“小李,小史,你們把他們倆給我帶到大廳裏來,我還有些事要跟他們談一下。”
我聽了穀豐收這話,知道他在聽了江建人出手的事後,已經不再想跟我們過不去了。因為我們的話,很有可能成為案件的有力證據。
楊石抹了抹臉,微笑著繞過那兩個年輕的警察,大步走進了大廳裏。我稍微頓了一下,看了看穀豐收,見他沒有什麽惡意,也就跟著進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