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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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劫》第一章采訪 16 江局長

(2017-05-19 01:28:36) 下一個

16 江局

我不敢再在充滿恐怖感的黑暗庫房裏逗留了。我匆匆忙忙地離開了小平房,隻見不遠處的農行大樓仍然是一片寂靜,而旁邊的兩幢挺拔的宿舍樓則是燈火通明。夜空如水,偶爾有微風吹來,然而在我聞起來卻有著一股淡淡的血腥的味道。

我來到農行大樓旁邊的大院子裏,前麵就是門房了。我看到老七正蹲在門房外麵的一盞路燈下,低著頭不住地抽著煙。他蜷縮的身子,看上去既孤單又可笑。

我走了過去,輕輕地踢了他一下,又狠狠地瞪了一眼。

“老七,今後你要是再跟我稱兄道弟的,我可受不了了。”

老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起來遞了一支煙給我。

“對不起啊麻子,那地方實在太悶了,我看那裏也沒什麽人呆著,就先出來透透氣了。這事算是我欠你的,你可不要跟田心提起。”老七拍著我的肩膀說,“怎麽樣,哥們,有收獲嗎?”

“有個屁收獲。”我滿臉的怒氣。我不想將剛才見到的那個不速之客的事告訴他,因為即便我說了,他也會以為我是在故弄玄虛的,他是個缺乏想象力的人,“那些屍體真是慘不忍睹!那幾個凶手真是喪心病狂了。不過事情總算有點眉目了,黃森岩是被凶手從前麵一斧頭砍下去的,他的傷口是在右肩膀到胸口處。”

我說著,拿起右手比劃了一下,然後手掌落在了他的右肩膀上。

“這能說明什麽呢?這些跡象,法醫的報告上肯定都有記錄的,看來你是白忙了,也讓我白跟著你提心吊膽了。”老七說著,正要拿開我的右手,忽然間覺得不對勁,“麻子,有沒有搞錯?你的右手怎麽砍在我的右肩膀上了?你該砍在我的左肩膀才對呀。莫非凶手是個左撇子?”

“看來你除了膽小之外,智商還不太低。”我抽了口煙,得意地說。

“這的確是個收獲。不過這事刑偵隊的人早該知道了,你還是白忙乎了。”

“也不算白忙,至少我心裏有數了。”我想到了那陰影嘴裏濃重的怪味,還有黃沙的左撇子,心裏不覺有些隱隱作痛。

“鄭小寒怎麽樣?是不是有點冷豔之美?”老七來勁地問道,他就是這麽個人,隻要是女人,即便是死人也不放過。

“她冰冷的臉看上去有點像田心。”我想惡心他一下,說不定下次他做愛的時候,心裏就會不舒服的。

“你妹呀,麻子,算你狠!”老七果然皺起了眉頭,“好了,我肚子餓壞了,咱們得趕回去再吃些殘羹冷炙了。”

“不行,咱們現在最好先去見一下沙陽市公安局的江局長,我有些話要跟他說。”我說,“我想跟他談談我的想法,這樣我們在明天正式采訪時就主動多了。”

“麻子,你去看死人屍體,我就當你是出於好奇心,還可以理解。”老七忍不住大聲說,“可你要去見什麽江局長,那你就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就你那點沒頭沒腦的推理就想在人家麵前爆料,人家會信你?你以為刑偵隊的人都是吃幹飯的?我聽田心說,這次來的沙陽市公安局刑偵隊隊長穀豐收,那可是真家夥,在省裏都出了名的,連局長江建人都對他敬畏三分呢!”

“那是公安局的事,我想證實一下,那個警官葉鬆雲是不是左撇子。”

剛才我一個人呆在停屍房裏的大膽行為,本來已經讓老七對我刮目相看了,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肯定一下子高大了很多。不過,此刻我提出要去見江局長,我在他的眼裏,霎那間又恢複到了原先的那個嘩眾取寵、不著邊際、好高騖遠的角色了。

“誰是左撇子都跟你沒關係,隻要你不是左撇子就行了。”老七嘟囔著。

“老七,我要見江局長,還有另外一個考量,就是出於對我們自己安全的考慮。”我想起了剛才停屍房裏發生的事,脊背上還有些發麻,“你記得那個從鐵床下竄出來的黑影嗎?他已經掌握了我們的行蹤,現在凶手在暗處,而我們是在明處。我們的生命已經受到威脅了!我現在恨不得立馬就就趕回清城去,免得夜長夢多。”

“那也不能就這麽一走了之啊,那不是功虧一簣了嗎?”老七眨巴著眼睛說。

“老七,不瞞你說,我有些害怕了。因此去找江局長交代我們所見到的情況,其實就是要他們保護我們。你要出了事,田心不是要守活寡了?”

“我跟她八字還沒一瞥呢。不過這年頭什麽都是浮雲,隻有命才是最要緊的。你說的對麻子,我們得趕緊上鎮公安分局去,現在估計也隻有那裏最安全了。”老七看到我一副認真的樣子,臉色也有些變了,“我不知道凶手會猖狂到什麽樣的地步,再不濟就請江局長派幾個警察到賓館保護我們。”

“這下子你總算開竅了。”。

於是老七和我到門房跟老蔡頭打了個招呼,來到大街上,攔了一輛的士,讓司機開去鎮公安分局。

“老七,最好你先打個手機給田心他們,叫他們別等我們了,吃完飯就直接回賓館去,然後呆在房間裏,不要出去,以防萬一。”我跟老七說,“對了,你提醒田心一下,尤其是要讓曹柳別再四處瞎逛了。她是大主播,可是我帶來的,她要是出了事,徐南非砍了我不可。”

老七馬上就撥了手機。十分鍾後,我們來到了沙溪鎮公安分局門外。我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此時是九點零八分。

我們進了分局,把證件給值班的警察看了。警察聞到我們滿嘴的酒氣,不覺蹙緊了眉頭。他告訴我們,江局長正在會議室裏,跟幾個領導在談論案情。

我們倆來到會議室外麵,隻見橢圓型的大會議桌邊上,坐著七、八個警官,還有幾位臉色嚴肅的領導模樣的人。右邊最上頭的那個警官,看上去約莫三十五歲左右,他肩膀寬大,棱角分明的臉,膚色黝黑。一雙細長而銳利的眼睛,有些冷漠,長得英俊帥氣。

此時大家都在聽這個警官說話,我想他可能就是沙陽市公安局局長江建人了。

我發現,傍晚時在西門儲蓄所給我和楊石介紹案情的警官葉鬆雲也在。我們出現在門口時,葉鬆雲正麵對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似乎是隨意地用左手按著鼠標,在那裏記錄著什麽。我留神了一下他的右手,隻見那一小塊纏著的紗布還在。

不過,我很快就排除了剛才是他出現在停屍房裏的可能性。因為從他現在的狀況來看,就在二十幾分鍾前,他不大可能會出現在農行大樓那邊的,除非他在開會時借故出去,然後一刻不停地騎摩托趕到了農行後麵大街上,翻牆進去,再埋伏在倉庫房裏,完事之後,又倉促地往回趕。這樣的時間段,與剛才凶犯陰影的行動,勉強吻合。

葉鬆雲見到我跟老七站在門口,似乎有點意外,忙站了起來,向我們迎了過來。

“啊,是秦記呀,你們是送審稿子來了?你們真不愧是耍筆杆子的,這麽快就把報道文稿給整出來了。”他笑著說,然後他轉頭跟江局長說,“江局,這兩位是省裏來的大記者,還有一位女記者楊石,就是下午你讓我安排他們到現場去查看過的。他們可能是送報道文稿來給各位領導和你過目的。”

葉鬆雲說著話,老七忙伸手跟他握了握。老七緊張的樣子,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葉鬆雲又一一給我們介紹了另外幾個主要人物,其中有沙陽市委劉副書記,餘副市長,沙溪市委焦書記,——他們原定要去接待餐廳跟我們共進晚餐的,可能是這邊有急事了去不了。三人看上去臉色凝重,神情有些疲憊。

此外還有沙溪市公安局曾局長,沙溪鎮公安分局於局長,剛才老七提到的沙陽市刑偵隊隊長穀豐收也在。我特別注意觀察了一下穀隊長,隻見他個頭不大,臉色黝黑,模樣精瘦,兩頰凹陷,半仰在沙發轉椅上,微閉著眼。

我對穀隊長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起了《水滸》中的“鼓上蚤”時遷。

江局長跟身邊的劉副書記耳語幾句,然後點點頭,招呼我們進去。

“歡迎大記者們到來。”江局長笑著說,“我叫江建人,沒想到我們這邊案情還沒有突破性的進展,你們的報道倒已經出來了。你們媒體這是將了我一軍啊!”

“江局長,稿件我們還正在認真地撰寫中……”我有些尷尬,就笑著說,“是這樣的,我們來找你,是為了另外的事。幾位領導都在這裏,我就不打擾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單獨和你談上幾分鍾?”

“唔……我現在正在談論重要的事,時間有點緊迫,走不開。這樣吧,要不你們先在外邊會客室裏坐一會兒,我過會兒再接受你們的采訪。”江局長微笑著看了一下劉副書記和餘副市長,對我說,“今天下午我們沙陽市委韓書記給我下了死命令,要我們公安局必須在四十八小時內破案。你看,從今天淩晨三點開始,現在時間都過了十八個小時了!”

“江局長,我是有急事,不是采訪。”我急著說,“我就耽擱你三分鍾時間,說完話我們馬上就離開。”

江局長看著我緊張的神情,笑著推開了麵前的筆記本電腦,跟身邊的劉副書記輕聲說了幾句什麽,然後就站起來,跟著我和老七來到了走廊上。他身材高大,走起路來篤實而威嚴,一看就是經過警校專業訓練的精英人物。

我們來到走廊邊上的小休息廳,江局長示意我坐下,然後抬手看了看表。

“江局長,剛才我在農行的倉庫房裏,遇到作案凶手了!”我還沒等江局長開口詢問,就開門見山地急著對他說,“我掌握了一點死者的情況,他威脅說要殺我們!”

“你來找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秦記,我對你的警覺表示讚賞。可你怎麽就斷定你見到的人就是凶手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江局長乍然聽了我的話,先是有些吃驚,隨後就鎮靜地笑了起來,“我們掌握的情況比你要多得多了,如果沒其它事。你們可以走了。”

“江局長,我真的見到凶手了!”我說,“他告訴我說,他是個左撇子。”

“唔,這倒是個線索,我們也是這樣認為的,隻是沒有得到核實。你是怎麽判定他是左撇子的?”江局長依然笑著。

我一下子語塞,說不不上來了。我睜大眼睛看著他,我想這時我的表情一定很囧。不過,我很奇怪江局長沒有問我凶手的其它特征。

“死者黃森岩右肩膀上的斧頭砍傷痕跡,就是證據。”我想了想說。

“這個線索我們已經驗證過了。謝謝你秦記,我一定留心你提供的這個細節,在查案時我們會對左撇子特別關照的。”江局長說,“我一向支持你們的新聞報道工作,傍晚時我不是還特意讓小葉警官安排你們察看過現場了嗎?我也希望你們能配合我們的工作,不過,有些事情千萬不要越位,免得到時候無事生非。”

我點了點頭。我覺得,眼前的這位江局長還是比較務實的,能力不錯,為人也親近。

“對了,是誰決定讓你們去查看死者的?你知道,在整個案情明朗之前,不經過我的同意,誰也不許插手涉及本案!”

我想起了接待餐廳裏的幾位農行領導,不過我推說是我自己要去看死者的。

“我是想更形象地接觸一下死者,找到一些感性的材料……”

“嗯,這我可以理解。不過你應該知道,如果你們擅自行動,破壞了本案的線索,將會給案情的偵破帶來多大的麻煩。而且,也有可能因為你們的盲動,導致打草驚蛇,繼而影響了我們下一步的行動!”江局長嚴肅地說,“罪犯眼下還沒有線索,我們現在對罪犯的作案動機也還沒有完全掌握。因此,即便我們知道了誰是可能的凶手,也不會立即逮捕他們的。我必須提醒你們,你們很有可能因為你們的自作聰明,而成為凶手的攻擊對象!”

他說的這一點,正是我和老七所擔心的!回想起剛才在庫房裏的恐怖遭遇,我心裏仍然覺得涼颼颼的。

“你說說看,你在停屍房裏見到的那個人,他有什麽具體的特征嗎?”江局長拿出一支煙,在茶幾上跺了幾下。我趕緊摸出Zippo打火機,給他點上了火。

於是,我就將那個凶手潛入倉庫房,以及威脅我的經過跟他說了。老七不知道我後來的經曆,此時不覺長大了嘴巴,驚訝地看著我。

“假如我的判斷沒錯的話,我想凶手至少應該是兩個人。”我搓著手說,“因為他說過,他今天已經殺了一個人,那麽另外三個就不是他殺的了。”

“這隻是凶手說的一麵之詞,還不能作為判斷的線索。”江局長眯著眼抽著煙,“你的話隻是猜測,不是證據。要知道,在偵破過程中,我們隻注重證據,而不是猜測和想象。”

“江局長,依你判斷,黃森岩是如何被砍死的?”我問說。

“根據法醫的記錄和現場實地勘察,罪犯是從正麵砍到黃森岩的,傷口在右肩膀往下。”江局長似乎有點不耐煩了,“好了,秦記,對不住了,時間已到。咱們有話明天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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