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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

(2018-01-05 15:23:44) 下一個

莎拉(應帆)

   午飯時,他照例一邊在辦公桌前吃色拉,一邊看彭博終端上的市場新聞和大盤走勢。莎拉拿著筆和筆記本,開口又喊他“哥”,然後裝作吃驚地發現他正吃飯的樣子,作勢要往回走。他忙把吃了一半的色拉放在一邊,拿張餐巾紙擦了擦嘴,示意莎拉留下。周圍沒有空餘的座位,莎拉就半蹲半跪在他椅子邊上,看他在屏幕上給她調試程序。他看莎拉是否理解時,就不可避免地、居高臨下地看到她的胸部,每每忙著把目光轉回到屏幕上。

    演示過程序,莎拉又對著記事本一二三四五地問些問題。他心不在焉地答,卻注意到她今天的指甲塗成了粉綠色。莎拉聽了他三言兩語的解釋,頻頻點頭表示懂了,臨走時又嫣然一笑道:“哥,謝謝你!”

    莎拉走後,他繼續吃午飯。想想覺得好笑,因為自己的名字是一個單字“歌”,在美國就這麽成了許多人的“哥”。卻又不知道為什麽,自從莎拉進了本組,每次聽她喊自己“歌”,總有些不能言說的嗲味在裏頭。莎拉剛剛碩士畢業,麵試表現也隻能說一般般,照理是拿不到這個一般隻招博士畢業生的職位的。他最後還是拍板招了莎拉,他們也都說:“我們組需要一個女的!”當然,莎拉長得性感漂亮,但是大家都政治正確地不予點明。

    吃完飯,他莫名地覺得煩躁,就穿了外套出來走走。轉到46街和麥迪遜大道的街角,赫然看見男裝店裏的櫥窗裏模特身上穿著一件得體的雪花呢大衣。他不由停下來,多看了兩眼。原來這男裝店名字叫“Sarar”,他心裏尋思這名字跟“Sarah”倒是很接近,又疑惑自己以前怎麽一直沒注意到這家店麵。想去,這些年他的衣服都是太太如蕙買,他自己則幾乎從來不進服裝店。如此說來,從不曾注意這家男裝店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了。

    莎拉男裝店櫥窗裏的那件雪花呢大衣剪裁得體,麵料上乘,雪花布紋也好,不像一色的黑或者灰那麽呆板,又不像一般的雪花呢給人以浮躁和花哨的印象。他在外麵來回走了幾步,看了看櫥窗裏陳列的其它物件,諸如西服、皮鞋等物,都似不錯,就走進店裏去瞅瞅。

    一個本來正在看手機的女店員抬起臉來,給他一個唇色鮮紅的笑,又問:“您好!需要什麽幫助的話,請盡管跟我講!”

    他點了點頭,說先看看,店員也就繼續低了頭玩手機。看了看店裏的擺設:中間的櫃台上擺著各色各樣的襯衫和領帶,盡頭處是皮鞋、襪子、皮帶等物,靠牆掛著的則是西褲和大衣。他看得有些眼花繚亂,心想如蕙每次是怎麽在這衣裝的海洋裏給他挑出合身搭配的行頭。好在她幾年前就辭職在家,有的是時間和閑情吧,所以記得他的腰圍和腳碼等等細節。

    他踱了幾步,找到靠牆掛著的那款雪花呢子大衣,統共隻有三件,一件小號,兩件中號。他尋思著,拿了一件中號的。

    店員不知何時已經轉到他身後,問道:“您要試試嗎?這邊有個試衣間。”

    他點點頭,就隨她走到盡頭的試衣間。進了試衣間,他脫了自己穿著的加拿大鵝羽絨服,疑惑地看自己微微挺起的肚子,心想是不是剛吃午飯的緣故。他把大衣套上身,鈕扣卻係得有些費力,不得不用力收了收肚子,然而這件大衣卻是不藏肚子的,鼓鼓的一個肉包凸立於身體中部,讓他忽然仇恨起中年和脂肪。

    他對著鏡子往上看了看,發現這雪花呢和自己兩鬢黑白相間的頭發幾乎連成一體,讓他聯想到白色頭屑沾滿衣襟的慘態,完全不是櫥窗裏那個光頭、無臉男模穿著的精幹和瀟灑。他又努力收腹一次,把大衣領子下拉一番,效果還是差強人意。他歎了口氣,慢慢把大衣脫下來,又換上自己的加拿大鵝羽絨服:到底還是如蕙有眼光,這件羽絨服又暖和又貼身,今年曼哈頓的街頭更是到處都是穿著這款羽絨服的男男女女。

    他把衣服放在試衣間門口,看了看表,已經快兩點,就忙著往外走。年輕的女店員笑問他:“不合身嗎?我們還有許多其它衣物供您選擇!”

    他揮了揮手,說:“不了。謝謝你!”他一邊走,一邊想:也許是該找個機會讓莎拉少來麻煩自己了,或是讓安東尼做她的老板,或是讓她換個組吧。

    晚上到家,吃了晚飯,照例是幫十歲的兒子檢查作業,督促他練鋼琴。諸事完畢再上樓洗漱,再催促著兒子睡好,也就是十點多了。這些日子裏,如蕙容易疲倦,總是早早休息。他倒樂意再在書房裏呆會兒,擁有二、三十分鍾完全屬於自己的私人時光。

    上了床,他想就著床頭燈看頁書。假寐的如蕙湊過來,摟著他道:“你都沒問我今天的檢查結果呢?”卻不等他回應,又得意笑道:“恭喜你四十歲又要做爸爸!咱們還真賭著了,是個小棉襖!”

    他一時有些囁嚅,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興奮、緊張、乃至尷尬。蕙如又道:“你說,我們叫她莎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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