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址花園
當我在雨中把最後幾噸石塊和泥土清理掉,鴿溪院落的亂石堆,終於成了別樣花壇。
其實,與其說是花壇,不如說是鴿溪花園中的花園。如果沒在院落發現這片建築遺跡,建園中園的想法本不存在。
對這些遺跡,我的本意隻是將其做些保留,使院落有些曆史的味道。但最終,卻成了耗盡氣力的工程。
遺跡意味著曆史。而曆史,便是故事。隻是這些故事已經沒有多少人去講述了。
流光散碎,歲月恒祥。我是外人,也不是對曆史特別有興趣的人,隻是感到,既然成了這片土地的主人,對這裏的以往做些探究,想必會是有趣的。
我有時會想,在自己有限的時間裏,如能把一些歲月的痕跡展現出來,哪怕僅僅是個角落,或許也是一份善德吧。
英國的每個地區,都會有當地的曆史愛好者組成的曆史研調小組。我對此沒有興趣,隻是隨意間,如果遇到本地土生土長的老人,便會聊起這裏的過去,特別是有關運河的曆史。好在老人多能回憶一些往事。點點滴滴,我便對鴿溪的過去有了一些感念。
世界總是這樣。曆史可以文字記錄,但對於普通人,隨著這些老人的離去,那些曾帶著體溫的曆史,便會漸漸冷卻,最終被人們淡忘了。
我曾聽這裏的老人說過鴿溪的前身,曾是當地 Hammerton 家族的木器廠。木器廠主營棺木,也兼做土木建築材料和家具。獵友 Stuart 的母親曾說,鴿溪室內的樓梯扶手,便是這個木器廠的產物。
人間起伏,時代變遷。如今的巴恩斯利,這個木器廠早已不複存在了。Hammerton 家族的後代倒是聰明,免去了工廠產銷和人工的繁雜,他們輕車熟路,做起了與棺木有關的終端產業——殯喪服務。
英國是個老牌帝國,至今講究風光大葬。這人生的終端服務,往往還是蠻奢侈的。
我不知木器廠曾經的規模。但知道這產業的興衰必定與運河有關。
蒸汽動力的出現,徹底改變英國的運輸。鐵路與運河伴行,這條運河的命運便終結了。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這條廢棄的運河被大部填埋。這片土地連同鴿溪的房屋也最終易手,成了獵友 Stuart 家族的房產。
我曾一直有些不明白。Stuart 家族一直務農,不知他們為何沒有將這塊土地變成農田。
清理鴿溪橡樹下的荒地時,我曾看到出現很多建築瓦礫。我當時沒多想,僅僅保留了一段殘留的牆基,將這片瓦礫建成了《瓦礫花壇》。
進一步清理荒地時,出現了與之延續的,更多的建築和道路遺跡。至此,我才意識到,有很多殘留房基和古石路的土地不利機械耕作,將其變成農田很是麻煩。
既然發現了曾經的建築遺跡,我便感到,與其將其掩埋變成草坪,我不妨可以保留一些遺跡,使之成為花園一景。擁有曆史痕跡的花園,無疑會讓人感到一些曆史的厚重,想必是有些意義的。
我並沒有多想如何保留這片遺跡,於是將平時收集的各種石料堆積於此。在這片遺跡上,堆積了足有二三十噸的亂石,成了石料場。
前年夏天,住在不遠處 Lower Lewden 村的Steve 請我去吃燒烤。其間閑聊,得知他自從搬到此處,也恍間有了興趣,想了解一下鴿河河穀的曆史。他說,他曾收集到了這一帶的老地圖。
我聽後如獲至寶,便用相機把這些記錄了二三百年曆史的手繪地圖拍攝了下來。
從地圖上看,這裏的建築主要出現在鴿河河穀的運河(Dearn & Dove Canal,建於1804年)修建之後。巴恩斯利(Barnsley)是曆史上著名的產煤區,這條運河作為南約克郡運河係統的分支,主要負責運輸煤炭。
維多利亞時代是英國工業發展最快的時期。巴恩斯利靠近著名的“鋼城”謝菲爾德(Sheffield)。便利的煤炭運輸,這條運河無疑為英國的冶金業做出了貢獻。
在沒有蒸汽動力的時代,船運,無疑是木材運輸的重要方式。
原料從運河運來,產品自陸路運出,自然是最為合理的選擇。從地圖和遺跡上看,曾經的廠房建築緊鄰當年的運河。離運河最近的建築,距河岸僅有三四米遠。
小湖挖掘時,我將大量的泥土堆積在遺跡周圍,然後粗略攤平。
由於遺跡所在之處堆積很多石塊,地麵又長滿荒草。在修建遺址花園時,我隻能憑記憶將石堆旁的泥土挖去,顯露出一些遺跡的石緣。
我無法花費時間進行考古般的挖掘,隻是將石緣作為參照,在打算保留的區域,用石塊做成低矮石牆。
這些石牆的基礎並非原建築殘基,僅僅是示意性的。為避免石牆枯燥,建牆時我在牆上建出一些石垛,並在牆角建出花壇。
搬運幾百斤重的石塊是很費力氣的。尤其是移動挖出的門階石條,更是困難。
門階石條重約千八百斤。這是需要四個壯漢才能完成的勞作,此時隻能依靠鴿溪一個勞改犯。
最終,我竟將這些石條漸漸移到石牆,並穩定放置。
在遺址的中央,我放置了兩塊巨大的岩石作為裝飾。我進一步用推車將剩餘的大量石塊移除,堆放在小湖邊的土山旁。在未來,這些石塊將成為小山的圍牆。
我將堆放於此的大量碎石存放在院落邊緣,將地麵上的泥土清除。古跡原始的地麵由石塊鋪成,部分已經殘缺。我用石塊將一部分修複。失去岩石的泥土地麵,將與未來的草坪延續。
在遺址的石牆上,我種下了一些低矮的高山花卉。這些花卉會漸漸蔓延,石牆將成為花牆。
花壇裏我種下了一株鵝莓和幾株冬花石楠。希望在未來,這裏冬季有花,夏日有果。
在周五的雨中,遺址花園的主體終於完成了。
在遺址入口兩側,未來將有兩個弧形的花壇。一位友人不久前問我,是否可以把她收集的很多“大衛—奧斯丁(David Austin)”品牌玫瑰種在鴿溪,將來如果有什麽變故,就算是送給我了。
或許,我可以在遺址花園的入口處建個玫瑰花廊。這弧形的花壇,會是很好的玫瑰園吧。
今天,當我端著茶杯走在院落,陽光終於露了出來。
雨過,陽光,春花,鳥鳴。雉雞在鳴叫,野兔在歡跳。湖島上的野鴨在巢中安穩地臥著。這隻野鴨無畏風雨,已經辛苦臥巢了15天。再過不到兩周,野鴨將成為鴨媽媽。我會盡我所能,幫助她把孩子養大。
月彎水塘邊新撒的草籽開始發芽了。無數細細的草芽探出了地麵。兩隻雉雞走到院落,走走停停地覓食。我和絲黛拉都在看著。
我端著茶杯,看著新建的遺址花園。
石牆邊,一塊動物的枯骨被雨水洗出。斷麵很整齊,曾經的食材。
我在想著這裏的過去,也在想著未來。
這裏的熙攘消失了
這裏的身影消失了
都化作了寂靜的故事
我不知這故事是否幽曲
也不知是否落滿塵埃
無法講述過去的我
隻是把往日打開。
遺跡,是時間的陳述
連接著後人目光
和不同的語言
我看到,在時間麵前
一些人活成了豬羊
一些人把自己
化作了風景
感謝!
音樂:Jennifer's Theme, by Josue Parrilla
這次幹活兒小心,自己木傷到哪兒哈,倒是把不少石頭弄傷啦。石頭又疼又氣,常嘟嘟囔囔叫喚著罵銀。
祝奶奶姑開心每一天!
我感到需要很多文字才能說清來龍去脈。石刻文字很費功夫,讀碑文也需要耐心。我估計有這樣的公司,能夠專業製作室外文字說明。
我隻是做了點力所能及的事,為自己,也為能感受這一切的人和生靈。
再次感謝!
趕緊過來看看,看看你美麗的花園有什麽新變化。
那些小溪,池塘,樹木,禽鳥,鄰居,土地,都會默默感謝你的吧..
感謝那麽遠過來的人,如此懂得珍惜這裏...
感謝欣慰由風送過來,由葉子送過來,由羽毛帶過來,由微笑帶過來..
you can pat on your should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