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園散記
穀空風來過
二月行不知
青芽憐愛暖
不語清霜時
大風中很難站穩。在小湖的水岸,我在風中竭力搬運著一些石塊。
眼前的世界隻是土石和狂風,沒有詩意的日子。
我在清理湖岸的亂石堆。很多石塊是古運河的護岸石,重量都在2-300斤。我這個勞改犯要將這些石塊搬運到幾十米外,暫且儲存起來。
搬運石塊很費力。所付出的氣力,也隻有做過體力活兒的人才能體會。我用了一天的時間,竟然把幾噸石塊清完了。
幹活的時候,曾跟媽視頻電話。我沒有跟媽說我在做什麽。媽看到我頭發散亂,知道我在院子裏幹活。
“今天風特大。好久沒見過這麽大的風了。”我跟媽說。
“多穿點吧,不然該著涼了。”
“沒事的,媽。幹起活來就不冷了。”
。。。。。。
我不是那個《與狼共舞》裏的“風中散發”,但憑借自己的個性和相貌,如果戴上鷹羽頭飾和熊牙項鏈,也騎在馬上,便絕對是個荒蠻的“印第安人”。
其實很久以來,我一直都感到,如果我出生在百年前的美國西部,我一定會是個野生的印第安人,至少是個很好的牛仔。
但世界總是自有安排。生在何時,長在何地,要成為怎樣的人,人是無法自己左右的。我對此並不能抱怨什麽。人不能超越時代,也不可能讓時光倒流。
當歲月在眼前緩緩走過,我隻是個延續在現實中的人。隨著時間的推移,很多事我隻能去幻,終無法真實。
兩天後風漸漸變小,最後終於停了。我重又可以安穩走在院落。
院子的報春花和番紅花都在開放。水仙也開始有了花朵。叢叢簇簇的雪滴草花仍點綴著各個角落。
我看到水塘堤岸的一棵長階花(Hebe)枯萎了。這株灌木已經長得很大,卻沒有捱過初冬突至的寒冷。我在春季隻能將其伐掉棄去,再換上一棵耐寒的植物。或許是杜鵑吧。
我一直很喜歡杜鵑的。這種常綠的灌木,如果與其它低矮的針葉植物搭配,會協調得很好。
園藝其實沒有定式。每個人做花園,都是根據自己的喜好。
很多人喜歡園藝,於是會在院落種植各種各樣的花卉。這純屬個人對花卉的喜好。但從整體的的園藝感受,單純積累很多植物,視覺效果有時並不盡人意。
我一直感到,花園的植物其實並不需要繁多的種類,需要的僅僅是一份錯落的景致和協調的色彩。也隻有如此,似乎才能滿足大多數人的美感。
或許,這僅僅是一份借口吧。對於我,園藝中心大多數花卉和樹木都是很昂貴的。我隻能用有限的條件,用最簡單最經濟的方式,去爭取達到最大的園藝效果。
於是,鴿溪的花園,便成了懶漢的窮搭配了。
月彎水塘的岸邊已經平整。我將一些水金盞分株,然後種在了水岸。
獵友 Stuart 去年秋季曾幫助別人收拾院落。他看到主人要淘汰掉很多水生植物,覺得扔掉可惜,便都給我拉了過來。其中一種植物便是常綠的石菖蒲(Acorus gramineus, 金錢蒲)。
我把這些菖蒲留存在水塘的岸邊過冬。如今便將一部分種在月彎水塘一角,其餘的,便都栽在了小湖的石階邊和小溪的石岸。這種植物來自東方,是自然分布於南方石坡濕地的。
短短的二月恍間而過。三月仿佛即刻出現了。
院落粉色的茶花在開放,水仙花也開始多起來。院落的一株杜鵑總是有些性急,如今已經花滿枝頭了。
為了讓湖岸的樹木相對整齊,我便伐掉了一株柳樹探向水麵的兩個枝幹。粗大的樹幹倒在湖中,我費了不少力氣才將其清理出來。
伐樹是個很有成績感的事,也會讓人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生長了很多年的樹木,幾分鍾就被人類終結了。我往往會為這些樹痛心。好在這兩個樹幹隻是柳樹的一部分,不會影響樹的生命。
但我也看到一些不幸。一株長在附近的老柳,已經在二月的風中倒下了。
自然的力量,無可抗拒。
的確,在自然麵前,所有的生命都很弱小,也很無助。
善良,不僅僅是對生命的尊重,更是在生活的點滴間,去懂得生命的價值和歸宿。
我無緣善良,隻是知道自己即可以做個冷血的軍人,也可以與之相歧。做花園總會挖出一些蚯蚓和昆蟲,我從不會隨意處置這些小小的生靈,總會把它們放到類似的生境,希望其生活能夠延續。獵友 Stuart 曾以獵獲量為傲,這幾年在我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如今也有了明顯改變。秋季獵季來臨時,他竟然跟我說,以後不打算特意去獵雁了。
我把樹枝清理,把殘樁修整,把工具收好,鴿溪的湖岸重又安靜下來。
我走回草坪的時候回望,除了湖岸地麵木屑如雪,幾乎看不出伐樹的痕跡。天空沉雲,河穀悠遠。鋸下的樹幹已經堆在小山的角落,等待著化作壁爐的溫暖。
人間的很多事都是這樣。當一份真實的存在因取舍走出視野,便化作了人生的痕跡和記憶。
感謝!
音樂:Nocturne, Paul Mauriat